日暮漸漸沉了下來,風卷織著黃沙,駝鈴聲搖搖晃晃的撞擊在曠遠的沙漠。
黃沙掩埋下看不清的東西也逐漸明了。
郭宇快步上前查看,不多時折回來停在一頭係著紅色綢帶的駱駝身邊。
“言姑娘,前麵有個人。”駱駝上的姑娘沒什麼反應,郭宇頓了會兒道:“是個讀書人,看穿著好像是金都人。”
那姑娘看了他一眼,緩緩抬頭,右手指尖搭在左腕上。
那是一隻血沁玉的玉鐲,雕刻著繁複新巧的花紋。
“帶上吧。”
“好嘞!”
得到想要的答案,郭宇顯然很高興,忙不迭的就招呼人把那個半死不活來路不明的人帶上了車。
餘暉爍爍,那個人被駝隊的人抬著從她身邊路過。
李拂衣緩緩垂下了眼,微不可聞的輕笑一聲。
郭宇立馬閃身擋住李拂衣的視線,也擋住青年腰間的佩劍。
“郭兄。”郭宇端著幹糧走進來:“起來了啊。”
床上坐著的就是那天郭宇拖回來的人,現在幹幹淨淨的模樣倒真像個讀書人。
“郭兄的救命之恩,周頡還未曾謝過我……”
郭宇趕忙托住他:“謝我幹什麼,不是我救的你。”
“那是……”
郭宇把飯擺開,“是我們老大,言姑娘。”
周頡下意識的看向窗外,“駝隊裏那位姑娘?”
“正是,不過你也不用去感謝她,她不想救你的。”
不想救你。
無風城隻是一個邊陲小城,終年黃沙彌漫,隻有過往商隊偶爾歇歇腳時這裏才有點人氣。
西南角有一處破樓,這幾天她和商隊都歇在這裏,郭宇原來是個工匠,點了些人把這樓修繕了。
李拂衣住在東麵。
“言姑娘。”
今日的天氣極好,沙漠裏能看到極遠的地方,東麵是北臨,西麵是南淵。日近黃昏,她眼前的沙漠呈現一派金色,無數道沙石湧起的皺褶如凝固的浪濤,一直延伸到遠方金色的地平線。
“有事?”
郭宇無意識的摸上腰間的劍,手上一空才發現來的時候沒帶劍。
“我是來感謝言姑娘的救命之恩。”
不知道那個字逗笑了她,一貫冷淡的眼忽然變得生動起來,像是潑墨留白的山水開出了一片春意。
“郭宇告訴你的?”
“嗯。”
“那他有沒有跟你說讓你別來找我,又或者我其實根本不想救你。”
那聲音清清淡淡明明是笑著說的,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就好像被融入這無邊的沙漠,被風撕碎從四麵八方聚來,破破爛爛的拚湊,清晰的模糊的好像知道裂縫的的位置。
“郭兄……說過。”
“所以,你還是來了。”李拂衣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從救回他到現在半月有餘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劍呢,劍客怎麼能丟下劍呢。”
來之前,郭宇說她對讀書人偏愛,讓他最好不要佩劍。
劍客劍不離身,哪怕瀕死他都未曾取下。
他沉默著不知道怎麼回答,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闖蕩江湖。”她打量了他一圈,收回視線。
轉頭的那一瞬,他在她眼裏看到了柔光。
“哪裏人?”
“……金都。”
這是假的。
很假很假的謊話。
他甚至已經做好被她戳穿的準備,可是她沒有。
那時他以為是她看不出來,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久到他找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以後,他才恍然明白。
這個答案對她來說並不重要,甚至連他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