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樂伊可以在這場夢裏隨意穿行。
轉眼之間,她便消失在湖泊裏。
方才還盛著趙樂伊的那片星空如今變得空空蕩蕩,隻餘一輪淺淺漣漪,還在一波又一波的蕩漾著。宛如那輪每夜都會掛在天邊的皎月,美麗卻又遙不可及。
另一方麵——
戚從錦的意識進入到了周介的心燈裏。
時過境遷,她已不複往日青春。盤起的發絲裏,已有一半被時光染成了霜白,隻剩一半的發絲還同年輕時那般烏黑。
許是心情不錯,她的氣色很好,藏青的衣裙上繡著淡淡君子蘭花。如她的人一般謙虛雅致,溫文知禮。戚從錦穿著往日最喜歡的衣裙,見到了年少時……心中最思念的那位郎君……
她曾嫁給他。在一個四方院落,做一對普通夫妻,過著三餐四季的日子,還生了一個女兒承歡膝下、共享天倫。
後來,這些往事通通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化為虛無。她一介平民忽然被皇帝封為郡主,賜封號錦瑟。最後,她被命運之手,推到了另一個人的麵前。
在廣國待久了,那些年少時在滄國發生的過往,好似幻夢一場。那個在滄國遇到的灑脫不羈的青年將軍。那些讀著他作的情詩、時常能收到他贈予鮮花禮物的青澀年紀……
晶瑩的淚光在戚從錦的眼眶裏打轉。
那些日子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
久到,好像是前世發生的事情。
而現在,前世裏最在乎的那個人,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這樣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如他當年不聲不響就離開家一樣。既溫柔,又混蛋至極。
四周被光照得一片雪白。
周介站在戚從錦的麵前,笑得緊張又局促。像極了他當年無意間遇見她、傾心於她、不顧一切的追求她,而每回約她相見之後,又總是故作冷靜,實際尷尬羞澀的不知該說些什麼的模樣。
周介的睫毛微微下垂,他在心中腹誹自嘲:看來,一見她就心跳加速的老毛病,是如何都治不好的了。
他仍是當年的他。仍是那副年青有為、英才無雙的氣勢。仍是那年秋天離家時的模樣。
恍如隔世。恍如昨日。
蓄滿淚水的眸子裏倒映著周介的模樣……
戚從錦隻覺得一顆心忽然變得千金重,她忽而就難受得喘不過氣了。那年一別,竟是陰陽兩隔。她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想說的太多了,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如今,她已年過半百,而周介卻還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她知道自己在夢裏。她隻想這場夢能做得再久一點,更久一點……
戚從錦:“你……”
周介:“你……”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打斷彼此。他們默契一笑。隻是一個年輕,一個年邁,像是相隔兩個時空的人,此刻卻彼此相對、遙遙相望。
“你先說。”周介道。
“我不想說了,誰讓你總打斷我。”戚從錦道。
“嗯。”周介笑望著她,眼神柔和。
“好久不見。”戚從錦抬眼間,淚水劃過臉頰,眼中的淚光模糊了她的視線。
周介垂著眸子點點頭,他垂著眸子,將一切心緒藏於眼底。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強弩之末。
罷了,他遲早都是要魂飛魄散的。
因為他不需要下輩子。
那個不會有戚從錦參與進來的人生,他不去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