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稍稍有一點震驚。
我也沒想到紅思對魏十三的評價竟會是驚為天人。不過想了想,自打我出生開始,紅思便一直住在宮裏。在我懂事後,她又跟著我去了皇陵,人生的大部分時間我們都住在山裏。
紅思一直都守護在我的身旁,她不僅沒什麼機會見到男人,就連山下小鎮上的普通鎮民她都很少見。所以我想,她所說的驚為天人,大概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驚為天人吧。
負責教導我的嬤嬤也曾給我念過不少書,我聽過一些戲本子裏麵的故事,故事裏的男子讓世人覺得驚為天人,往往都是人中龍鳳、萬裏挑一。而魏十三,他能是萬裏挑一嗎?
說實話我並不是很相信。
母親生前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父親下了禁令,不允許宮裏任何知情人提及先皇後的事情。而紅思和宮裏的老人怕招來殺身之禍,也從來不會偷偷跟我講關於母親的事情。所以一直以來,我通過幻想,默認了母親是個不出深閨的官家嫡小姐。畢竟隻有這樣的身份,才能門當戶對的嫁給身為皇帝的父親。所以我自然而然的默認了從小便跟隨母親的紅思,在我出生之前也沒有什麼見識男人、以及見識天下百姓萬事萬物的機會。那麼,再轉念一想,她所說的驚為天人,肯定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驚為天人了。
魏十三?他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皇子吧。畢竟據我所知,他人微言輕,背無靠山。我的存在感就已經算是很低的了,而他的存在感竟然比我還低。通常不會有人注意到我,而更少會有人注意到他。這樣的人,其實某種意義上與我很相似,所以又怎麼可能會跟驚為天人這樣的評價掛鉤呢?
如果他真的驚為天人,那麼他的存在感一定不可能比我還低的。
但是,關於魏十三的消息中,也曾出現過一個梁五娘。我去梁府的時候,曾見識過那個梁卿歌的庶妹,梁五娘。是個智商健全、性格不陰鬱、四肢也不殘疾的女子。據紅思所說,她的長相也還算是標致,人緣也不差,並不是那種歪瓜裂棗的自卑之輩。然而,這樣一個腦袋沒問題、身心也不殘疾的女子,卻僅僅隻見過魏十三一回,便一發而不可收拾的想要自取滅亡……
或許我不該妄下定義,應該再觀察觀察才對。
這樣想著,我便聽著紅思攆藥的聲音,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夢裏是溪水潺潺的聲音,還有那段我早已忘記的過往。
我時常會夢見我的過去,隻是醒來便會遺忘。
在夢裏,我有時是我,有時也不是我……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紅思叫我起來喝藥。約莫喝了幾次藥,我便大好了。我叫紅思給我念念最近的拜帖與請帖,選中了金城太守李知府的請帖。李知府的女兒名叫李元冉,在梁府的時候我跟李小姐坐一桌,感覺她跟梁五娘的關係也是不錯的。
梁府的宴會上,梁五娘曾去找過前來演奏琵琶的簡凝脂要過簽名,想來應該是十分喜歡聽琵琶了。簡凝脂是金城首屈一指的琵琶演奏者,更是宮廷樂坊琵琶部的正司,官八品,名聲享譽金城。
“紅思,你看下李府的節目單上是否請了簡凝脂。”我問。
“好。”紅思翻找著手頭的文件,書頁沙沙的聲音在房間內回響。半晌,她答:“是的,簡大人的琵琶是本次李府宴會的主要節目。”
“距離正月十五的家宴還有一段日子,那我們就先去李府的宴會聽聽琵琶吧。”我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道。
“是。”紅思走過來探了探我的額頭“殿下的病已經大好了,也該出去走走了,免得皇後和太後看您太閑,總叫您過去說話。”
“紅思,今天外麵的陽光好嗎?”我聽到了窗外傳來的鳥叫聲,還挺悅耳。
“嗯……”紅思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陽光明媚,殿下。”
“哦,那挺好。”
彼時,院裏的風吹進屋內,我嗅到了淡淡魚腥氣。想來,今日的午飯應該是徐嬤嬤的拿手好菜,紅燒魚。我回來這些天,皇後都沒有來找我的麻煩,也不知這樣安寧的日子還能持續幾日。我想著有一日是一日,我珍惜著過,也盡量護大家的周全。
但是宮裏的日子,我是又怕又迷戀,畢竟這世上有誰是喜歡離開自己家的呢?我既怕我呆久了,會打破大家如今的安寧日子,又迷戀著這樣無事發生的平靜無波的生活。
如若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便請容我再貪心幾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