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近乎毀滅的災變,發生於二零二七年的八月。那時,人類怎麼也想不到二十年後的今天,地球已跨入了末日時代。
沈焰麵無表情地走在夕陽小道上。巨大的紅日在遙遠的天際逐漸下沉,無比寂寥的空虛籠罩著他的視野。他什麼也聽不到,除了腳踝上錚錚作響的鐵鐐聲。
錢、名譽、女人,他不明白這些是什麼,甚至他從來沒想過活著的意義。他很饑餓,他的母親已在兩天前餓死了,現在,他隻想填飽肚子。
此處往北五六裏的地方有一座高聳入雲的「白色燈塔」,沈焰並沒去過那裏,也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
就在今天早上,他家來了一個啞巴,一個有點古怪的啞巴。啞巴當然不會說話,他隻是留下一袋大米,和兩袋加工過的“肉塊”,然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臨走時沈焰觀察到啞巴右手握劍的手指上沒有指甲。
房間裏母親死後的氣味令沈焰感到不安,他似乎能預感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於是一張有著潦草字跡的信條便不期而會地到來了,信條上派他前往一個有著「白色燈塔」的地方。
這是作為交換糧食的代價,他知道自己拒絕不了,就像他無法拒絕自己的出生一樣,他已別無選擇。
這是生存下去的規則,沒人能在末世中違背這種規則,盡管多數的規則並不公正。
沈焰並不傻,相反在某些方麵他有著異於常人的聰慧,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他還有一個餓了三天的弟弟,他已經失去自己的母親了,現在他什麼也不想失去。
長路漫漫,夕陽後是無盡的黑暗,可黑暗後又是什麼呢?
幾經昏厥的沈焰已沒有精力去想別的事情,每當他快要失去意識時腳踝上鐵鐐牽扯的劇痛又將他拉回現實。
此番與他同行的共有十六人,其中七人便是給他們上了鐵鐐的引路者。
他們身披長袍,頭戴羊頭麵具,從外形上看這七人幾乎沒有任何區別——身高、體重,甚至連走路的姿勢、聲音的高低都沒有差別,像是有一把精準的尺子在他們身上做過嚴格的計算。
可以說,這是一種近乎病態的紀律性。
而另外九人和沈焰一樣,腳上鎖著鐵鐐,他們也因某些無法抗拒的原因被迫來到了這裏。
一路上除了鞭子驅趕的聲音,誰都沒有說話。
他們恐懼嗎?
並沒有。
相比恐懼,這種痛苦對他們來說更是一種接近於麻木的情感。
在末世中活到現在的下層平民,沒有一個不是帶著赴死的覺悟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也沒有什麼比饑寒和窮困讓他們更害怕的東西了。
沈焰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嘴角處火辣辣的幹裂使他感到清醒。
他抬頭望向遠方,盡管霧氣漫漫,但還是能依稀窺見聳入雲端的燈塔在黑暗中釋放著異樣的光芒。
燈塔越來越近。
那到底是一個什麼地方?這些戴羊頭麵具的又是何方神聖?
沒人知道這些答案,他們也無權知道這些。
沈焰隻知道自從收到信條後沒過多久,他便被擊昏帶到了這裏,等他醒後腳上已被上了鐵鐐了。
人是永遠無法扼殺自己的好奇心的,沈焰知道,不用等他開口也會有人忍不住去尋問這些答案。
“你們到底想讓我們做什麼?”
說話的是個年約四十的屠夫,他的虎口和食指第一節末端處有很厚的老繭,通常隻有常年握刀的人才會留下這種痕跡。
沈焰從見他第一眼起就敲定了他的身份。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散發出了一股濃烈的“生肉”味道。
從那場大災變至今,沒吃飽過幾次肚子的沈焰,對氣味特別敏感。
羊頭人沒有說話,他們七個人還是走著整齊劃一地的步伐,仿佛眼裏壓根就沒有屠夫的存在。
“我他媽在和你們說話呢。”屠夫扯著嗓子叫喊,但用力過度的聲音反而顯得他有些刻意。
所有人都明白,在這種場合下,聲音越大就證明心裏越沒底氣。
屠夫的聲音像是一顆石子落入了死水。
原本寂靜的氛圍中溢出了一絲不安的氣息,大家幾乎都在這一刻繃緊了神經。
石子沉到了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