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大姑娘醒了!”
“敬雪,敬雪!你感覺怎麼樣?怎麼不說話呢!快!快喊府醫!”
青苔不解蟻子愁,瓦溝映楓紅,細雨潤遍千門後,又是一年秋。
屋頂的琉璃瓦被雨水衝刷得烏黑發亮,挑簷掛著細密的雨簾,打得廊外芭蕉歪斜顫栗。
丹兒邁上青石台階,小心收了傘,引著身後的府醫快步穿過廊道,直往千水閣去。
昨兒裏,她們家大姑娘上了吊,好不容易救回來,又在半夜起了熱,一直昏迷不醒,最讓人心驚的是含含糊糊說的夢話。
湊近了仔細一聽,竟都是“本宮”“弑君”“謀反”這等大逆不道的字眼,給二夫人嚇得險些昏過去。
他們林家縱使有潑天的富貴,也不過是個商賈人家,大房費盡心思才謀了個芝麻小官當,在京都誰都開罪不起,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整個林府都得陪著上吊。
丹兒將油傘遞給守在屋外的紫衣婢女,進屋看向床榻上麵白如紙的披發女子,見女子雙目發怔,心中又是一緊,“夫人,大姑娘,府醫來了。”
這女子便是林敬雪,林家二房的嫡女,剛及笄的年紀,生得膚白若雪,秀雅脫俗,縱是披頭散發,仍斂不住其芳華,甚至更添幾分惹人憐惜的嬌柔。
可此刻怔怔的黑眸,看得人直發怵,脖頸上還印著醒目的勒痕。
“快,快給我們敬雪瞧瞧!怎麼發個燒不會說話了,可別嚇娘親啊。”林二夫人麵容憔悴,愁得淚流不止,撚著一方素色帕子,忙起身讓位。
府醫放下木箱落座,瞅了眼緊攥被褥的手,迎上林敬雪警惕的目光問:“大姑娘,可否讓老夫替你把個脈?”
林敬雪抿著蒼白的唇,一言不發。
她腦子裏一團亂,兩個靈魂的記憶不斷碰撞,碰撞了一天一夜,還沒碰撞明白。
現下掌控這具身體的,是寧遠公主,兩個月前慘死在漠北的和親公主,並非林敬雪本人。
照著林敬雪的記憶,寧遠公主的靈柩昨日剛剛入京。
也是稀罕,沒聽過哪位和親公主的靈柩會被抬回母國的,是突厥王故意挑釁,還是皇叔為拉攏人心做戲?
大昌易主了。
如今龍椅上坐的是她皇叔,登基不過半年,下的第一道聖旨便是接她回朝。
這對突厥來說無疑是奇恥大辱,所以突厥王直接賜死了她,左右她也不得寵。
大昌剛經曆政變,兩年內戰打下來,正是國庫空虛,動蕩不安的時候。突厥則兵強馬壯,固若金湯。據她所知,雙方在漠北交鋒,是突厥贏得更多。
有腦子的帝王此刻都該備好大禮,送去突厥以示友好,可皇叔卻在這個緊要關頭得罪突厥,怎麼想的?
難不成朝廷裏忠於父皇的大臣多到皇叔寧可得罪突厥都不得不接她回來?
沒道理啊……
若想彰顯仁德,封幾個閑散王爺不就好了,何必大動幹戈?
怪事真是一樁接一樁。
“大姑娘?”府醫喚道。
林敬雪眸子一晃,將手腕遞過去,青白的指腹漸漸恢複血色。
“敬雪可還好?”林二夫人憂心地問。
“從脈象上來看,應該沒大礙了,隻是受了點兒驚嚇,身子還有點兒虛。”府醫略一沉吟,抽回手,撫著胡須說,“待老夫開兩劑滋補安神的湯藥,喝了睡一覺便好,平日裏記得多走動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