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末回姥姥家足足待了有一個月，媽媽才讓她去上學，那時，學校已經開學兩個星期，日曆也從8走向9，她本來還想著可以跟同學們有一個熟悉的時間，畢竟剛開學，心還沒有收回來，可以隨意跟他們聊會兒天，但現在不行了，她的到來會在班裏引起一陣熱議。
比如她從哪兒來，為什麼轉學，成績如何，是個什麼樣的人。有四分之一的學生會主動過來示好，二分之一的學生會歡迎新來的同學，不到四分之一的學生會置之不理，極個別同學會表達不滿，往往是，明明素不相識，卻也要調侃一二。
不過初末不在乎，她已經轉學，心情不錯，不管班裏的同學是否好相處，她都會以笑臉相迎。
班主任叫李群超，很嚴厲的女老師，此時的辦公室裏隻有她跟初末，她直接開口：“你的座位我已經安排好了，空著的那個就是，你的大致情況我也已經了解，說實話，我覺得你很可惜，你成績不錯，好好努力的話，還可以更好，但是你媽媽說，讓我們所有任課老師都不許逼你，這當然沒有問題，畢竟你家長都放話了，可我還是要提醒你，別浪費自己最好的年華，做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我覺得你是個聰明孩子，應該不需要我再說明了吧？”
初末點點頭。
李老師站起來：“走吧，正好借著早自習的時間跟班裏同學認識一下。”
出辦公室的時候，身後她的聲音傳來：“把你的褲腿邊放下來。”
初末停下走的動作，低頭說：“老師，褲子太長了，會拖在地上。”聲音輕輕的，儼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李群超語氣軟了許多：“回去讓家裏人修短些。”不像是個張揚孩子。
初末再次點頭，步子邁的小了些，跟在李老師身後。
辦公室出來右手邊直走，靠近樓梯的位置就是三班，她走進班裏，同學們兩兩三三嗖嗖地站起來，初末看李老師，果然，她臉色又冷了幾分。
“我不來就不知道主動，是嗎？你看看你們，每到周一的早自習就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樣，一點兒精氣神兒也沒有，周六日兩天都去幹什麼去了？養成一個好的學習習慣可以省多少事，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同學們有幾個聽得呢，估計沒幾個，困是真困，聽也是真不想聽，況且初末就站在門口，班裏小聲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大。
“安靜。”李老師控場，“都坐下吧。”
沒有安靜，除了說話聲，又響起凳子摩擦地麵的聲音，李老師的一記眼神殺過去，響聲才低不少。
李老師招手：“你過來。”
初末站上講台，台下的眼睛齊刷刷的盯著她。
李老師做出介紹：“這位是初末同學，剛剛轉到我們學校，準確來說，是剛到我們這個城市，她陌生環境，也陌生於你們，對她來說，這裏一切都是嶄新的，我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相處，既然能在一個班裏相識，那就是緣分，不管是早來，還是晚到。”
很好，初末自己都不用介紹自己了，她對她微鞠躬：“謝謝老師。”隨即又轉過來，對大家說：“很高興認識大家。”
有人起頭說歡迎新同學，大家陸續開始鼓掌，初末在掌聲中走向自己的位置，靠窗第三排，這個座位很棒，她心情更盛，外側的男同學放下書站起來，他隻高了初末多半頭，很瘦，臉部兩頰凹陷下去，顯得眼睛凸出，頭很大，像個大頭娃娃，臉色看起來也不怎麼好，很瘦弱，初末就在想，媽媽的保健品應該賣給這樣的人才對，而不是那些看著就已經富得流油的人。
“你好啊，同桌。”
他隻是點了一下頭，初末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來，那男生接著拿起書開始看。
“好了，今天新同學來，你們沾光，就別站著背了。”她拍拍手，“都張嘴啊。”
大家開始發出聲音，初末的桌子上擺好書，嶄新。她放好書包，掏出筆袋，開始在自己的書上寫名字，其實她每次隻寫一個初字，還在奮筆疾書時，前麵的同學轉過身來打招呼，“嗨，”她說。
初末抬頭，對麵的人梳著兩條魚骨辮，校服裏麵套了毛衣，卻也不顯得臃腫，她瘦，眉眼清秀，幹幹淨淨的小姑娘。
“嗨。”初末笑著回應她，再看上講台的時候，老師已經不在了，“老師呢？”她問。
“去開會了。”
“哦。”
“我叫葉子。”
“我叫初末。”
“你是姓初嗎？”
“對啊。”
“我第一次見姓初的人哎！你這姓百家姓裏都沒有啊！”
“你查了?”
“對啊。”她舉起一本藍色封麵的書，那上麵寫著百家姓三個字，葉子放在她桌上，“真的，我都看好幾遍了。”
初末說：“你還買本書啊。”
“沒有啦，我從我弟弟那兒拿來的，我媽給他買的三字經、弟子規，這是一套，我就拿來看了。”
“你還有個弟弟啊。”
“嗯，在上幼兒園，明年就上一年級了。”
“你弟叫什麼名字啊？”
“葉童帆。”
初末不經問：“你的名字是不有點兒倉促了？”
葉子搖頭：“才不是呢，我媽一開始給我起名叫葉花，她還覺得很有深意，還好我爸製止她，但又要順著她的意，就給我起名叫葉子了。”
初末笑著，還在寫著自己的初字，
葉子又說：“我覺得我的名兒不錯，但現在覺得你的更好。”
“確實，比葉花好。”
葉子被逗笑，問她：“你為什麼轉學啊?”
初末看著她，緩幾秒，說：“因為不喜歡那個學校。”
“就這麼簡單？”
初末點頭。
“你不是在騙我吧，怎麼可能呢，就因為你不喜歡學校？你父母就同意了？”
“他們很尊重我。”
“這何止是尊重啊，簡直你就是一家之主，好吧。我家可不這樣，我除了學習除外，隻要有別的想法，就都是錯的。”
“你發型很好看，自己編的？”
“不是，是我媽。”
“嗯。我媽就不會給我編頭發，她跟我爸很忙，一周見不了幾次。”
“那這樣的話，我倒是覺得，我家還不錯，起碼我爸跟我媽一直在我身邊。”
初末正好寫到語文書，葉子看她寫完初字，抽走打開，“我不知道你以前學校的進度，但是呢，咱們語文老師的規矩就是，古文古詩提前背，她會抽查的。”
“沒學就要背啊？”
“嗯。老師的意思是，背會了再學就會更加深刻。”
初末看向自己的同桌，他在背生物。
葉子也隨著初末的眼光移過去，隨後兩個人對視，葉子小聲說：“他不愛說話的，做了一年同學，我還沒見他跟誰說過話呢。”
初末感覺到身後有人在戳自己，她轉過頭看，又是一個姑娘，中分短發，露出兩隻小巧的耳朵，她發型不算中規中矩，是很有層次的短發，單眼皮，狐狸眼，炯炯有神，校服褂子拉到頭，立著領，初末細細看她，那女孩睫毛濃密，像是畫了眼線。
葉子靠著窗嗤她：“哪兒都有你，舒一。”
“怎麼了？隻允許你跟新同學說話啊？”
初末看著舒一，她笑：“別理她，你也跟我聊聊天唄。”
這兩位都很熱情，屬於四分之一的同學。她笑著回應舒一，“你好啊。”
“你好，我叫舒一，舒服的舒，一二三的一。”
“我叫初末。”第二遍了。
“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
“我上學期去辦公室挨批，在李群超桌子上看到你的學籍資料，不過我隻看到了你的名字，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這學期開學，我以為你能來呢，結果等了一個星期都沒有轉校生，我以為你不轉了呢。”
“現在我來了。”初末挑眉。
“是啊，你不知道，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我可激動了。”
“所以，你是最早知道我要來的人？”
“除了李群超，我是第一個。”
初末點頭。
舒一說：“昨天快下早自習換座位的時候，李群超特意空下一個位置，我就知道不簡單，嘿，今兒一早，你就來了。”
“嗯。”
對於她倆，初末是有問必答，班裏陸續有人過來打招呼，她也一一回應著，二分之一歡迎她的同學，女生幾乎占全部，基本是一個過來跟她說話，周圍會迅速圍成一個小堆，男生來往間會看她，初末聽得到他們在議論她，畢竟哄笑的聲音會蓋過窗外樓道的聲音，還有時不時幾句的，你去問她啊，你看她理不理你之類的話，置之不理的同學就以同桌為首。
學校有食堂，但沒有宿舍樓，除了回家吃飯的學生可以出校門，其他人一律不被允許，回家的學生都會佩戴胸卡，刷卡進門。初末早飯是跟葉子一起吃的，她不知道食堂在哪兒。
葉子把自己的學生奶給初末，初末納悶：“你怎麼不喝？”
“我不喜歡喝。”
“你在這個學校裏有認識的人嗎？”葉子問。
“沒有。”
“那我們做朋友吧，感覺會很合。”
“你感覺準嗎？”
葉子笑著說：“你說準就準。”
“挺好的，大家都很熱情。”沒有想象中的難相處。
“嗯，是的，你剛來不熟悉，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
初末舀著吃餛飩，“舒一呢？”她發現九中食堂的飯很好吃，幾乎是一口接著一口。
葉子一愣，“她，她挺好的。”
初末察覺到她不對勁，倒也沒避諱，“你倆有過節？”
她眨巴眨巴眼睛，說：“那是剛上高中，我收作業，她在補，老師催我很多次，我就在催她，可能是被催煩了，她吼我，我挺委屈的，就哭了，正好趕上老師過來催作業，她就被訓了，老師說她是老鼠屎，一人毀了一鍋湯，我聽著不舒服，哭得更厲害了，結果她就被罵得更慘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事後我也跟她示好了，她說她不在意，早忘了，但是，我都忘不了，何況她呢，後來跟她說話的時候，都挺別扭的，很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