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門進去,看到他正坐在床上,那雙又黑又沉的眼睛隨著我進門的動作轉動,不見一點光澤。
“你又在屋裏待了一天?”
他沒說話,隻是看著我點點頭。
“你不出門,餓了怎麼辦?”
他不看我了,他低下頭,手指摳著床單,沒吭聲。
“啊,我忘了,你是神仙,不用吃不用喝都可以活下來……”
我轉身把外套掛在門口掛鉤上,陰陽怪氣地說他。
他還是不吭聲。
就好像……沒有聽到我說話一樣。
我換好鞋,去廚房洗菜做飯,烹吵聲響起,鼻端彌漫著煙油的氣味,在白色的油霧之中,我轉頭衝門外喊到:“喂,過來端碗!”
他趿拉著鞋子走了進來,把盛好的飯菜小心翼翼地端了出去。
我做飯水平一般,屬於是不美味但尚可入口的程度,他端飯的時候低著頭,表情看不出來是好還是不好,但我總覺得他在嫌棄我做的飯。
我取了兩雙筷子,走到狹小的客廳的飯桌旁,拿其中一雙筷子的尾部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我明天可能不回來了,你自己準備食物吧。”
他把臉埋在飯碗裏,聲音很小的說了一句什麼。
“你說什麼?”
他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我聽清楚了。
他說:“你不一直都不常回來嗎?”
我忽然有些火大:“我不回來怎麼了?這是我家,你是個什麼……”
我頓住了。
其實我是想說:“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管我回不回家。”
但我突然間就忘了,他究竟是誰。
*
*
*
第二天我果然沒回去,我在一家酒吧裏做調酒師——不要以為我是一個多麼有情調的人,其實我的酒從來都是瞎調一氣的,但總有人買單,比如現下這個躺在我旁邊願意收留我一晚的男人。
“小晚,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他好像喝醉了,捧著我的臉,溫柔的注視著我的眼睛。
在此之前,有好多人誇過我的眼睛:眼型優美流暢,眼尾微挑,且總是帶著一點薄紅,睫毛既長又密,半遮了眼眸,也很能吸引人去窺探這之下的神色。
但是,隻要是透過這濃密睫毛看到我眼睛的人,恐怕都會大失所望,因為我的眼珠並不明亮動人,它們無神、黯淡,甚至稱得上是混沌,像是兩顆沒有生命的玻璃珠子。
為了不讓別人發現我那醜陋的眼睛,我便總是半垂著睫毛。
但這個不經意的動作,似乎為我招攬了顧客。
旁邊的男人動情般地吻了吻我的眼皮,好像我們是一對情意綿綿的戀人,他的吻落在皮膚上,像是一片葉子落上去,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可能是因為我們之間並不存在感情。
我度過了一個曖昧無聊的夜晚,早晨天剛亮時,便離開了。
清晨室外的空氣格外清新,回家的途中,我在早餐鋪子裏買了些食物——其實我並不餓,可能是我的潛意識裏總是記著我的室友——應該是室友,不過我忘了他什麼時候跟我住在一起了,我從未見過他出門,也從未見過他做飯或者動冰箱裏的東西,為了防止他被餓死,我給他買了早餐。
我進門時,看到他像往常那樣,依舊是坐在床邊,用那雙黑且沉的眼睛望著我的方向,或者說,門的方向,好像一直在等待著什麼。
看著他的模樣,我忽然就想起來等待戈多的故事了。
戈戈和狄狄在等待不知所謂的戈多。
而他,又在等待著什麼?
*
*
*
“飯放桌子上了,想吃就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