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刺骨的水逐漸漫過如靈瑩白的腳踝，被白紗覆蓋的雙眸傳來灼熱的痛感，她緩緩抬起手扯掉白紗，隨後舉手在眼前晃過。
依舊是，黑蒙蒙一片，她的內力虛空，眼睛，亦多半是看不見了...
如靈沉默半晌，才將白紗綁回原位。
這期間，她黯淡無光的杏眸未起一絲波瀾，無驚無喜，亦無悲。
靈山內門出了叛徒，開山祭典之際，她因顧忌百姓的安危，一著不慎才落此下場。
如靈算不出自己往後的命數如何，但生死有命，她不悔。
時間一點一滴流過，當如靈蔥白的指尖描過祭裙上第八道梵文紋路時，一道輕緩悠哉的腳步聲夾雜銀鈴清亮的碰撞聲，由遠及近傳入耳中。
來人停在五米外的距離，銀鈴拉著悠揚的尾音，在嗤笑聲中似乎又拉進兩步。
濃鬱的草藥香霎時撲麵而來，似有若無的彌漫在她鼻尖。
來人不是那個叛徒，如靈提起的心悄然鬆了些，她虛靠著牆角沉思片刻，才挽起嘴角淡聲問道：“你是誰？”
回應她的，是長劍出鞘的震鏗聲，水花拍開，潮意沿著月色裙擺繡刻的梵文蜿蜒而上。
下一刻，下巴被冷銳的劍尖挑起，綁於眼周的長紗在潮濕半空中翩躚滑落。
她眼角泛紅的杏眸隨同蒼白妍麗的容顏，暴露在細碎的天光下。
室內僅有一束光灑落，半明半暗的情境中，少年如畫般的眉眼亮的驚人。
如靈能感受到對方審視的視線在她臉上打轉，最後，停留在那雙毫無光澤的杏眸上。
宮遠徵懶散涼薄的嗓音裏，摻雜了滿滿惡意，
“真瞎了？”
如靈朝後移了半步，將下巴從劍上挪開，她避回昏暗的角落裏，低聲回道：“如你所見。”
“倘若，我幫你醫好~”
宮遠徵又靠近一步，朗潤的聲線被拉長，平端生出幾分不懷好意的誘哄意味。
如靈屏住呼吸，對方溫熱的氣息依然乘著藥香席卷感官，令她差點落進少年的蠱惑中。
她咬了下舌尖，溫雅的嗓音在幹涸的喉間滑動，
“條件是？”
宮遠徵見她上鉤，心情頓時大好，清冽的嗓音中都蘊含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聽聞聖女的體質受過靈山聖水淬煉，與旁人大有不同...”
“我挺想，見識一下。”
刀尖鋒利而沁涼，無情地劃過掌心，血珠舔舐潮濕的水汽汩汩滾出，頃刻之間便浸紅少女纖細的手腕。
宮遠徵神色不動，將長劍收起的動作徐緩倨傲。
他慢條斯理地輕抬眼瞼，見如靈長睫低垂，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不卑不亢的模樣。
宮遠徵一時覺得甚是無趣，不禁冷哼出聲。
溫熱的呼吸掃過指尖，如靈覺得有些許癢，不由自主地將手往後移了點。
宮遠徵頓時更為不悅，手上的動作愈發的粗魯，警告道：“別亂動，這蟲子若是從別地方鑽進去飲你的血啃你的肉，我可不負責。”
“蟲子...你是打算在我體內養蠱？”
如靈黛眉微動，語句雖為疑問，實則心中早有數。
宮遠徵見她的表情難得有了波動，便回道：“我前後試過多種方式飼養，母蠱誕下子蠱即可，可惜，無不失敗了。”
說著不知撥了哪根弦，亂了神經，他朗如溫玉的嗓音壓低，霎時攜著駭人的陰沉，“那些廢物，殘的殘，死的死，希望聖女別讓我失望才是。”
蠱蟲振動的薄翼穿過指縫，微乎其微的足肢在掌心爬行，血液成為指引它的信燈。
它吸食著馨香的食物，一步一步爬向新的棲居。
“所以，你的條件，便是讓我的身體成為你飼養蠱蟲的溫床。”
如靈細細感受著蠱蟲在傷口處沿著血流打轉，人為刀狙，我為魚肉，如今的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經由聖水淬煉，聖女的血液於蠱蟲而言，雖為大補之物，但對你造不成傷害。”
宮遠徵嘴唇含笑，黝黑的眸子瘋魔般全神貫注地盯著蠱蟲爬進如靈體內，他又加了句，“當然，前提是你這聖女的身份貨真價實。”
那道青色的血管凸起，一路蔓延至瑩白如凝脂的手臂處暴動，在幾乎要掙脫皮肉爆開時，又緩緩恢複原狀，從表麵再也找不出蠱蟲在體內存留的痕跡。
短短一炷香內，如靈血色全無的嬌容爬上一絲豔色。
她身軀發軟差點跌倒，對麵的少年心血來潮扶了一把，但迅速便將她推開，繼而退後幾步，仿佛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如靈又靠回熟悉的牆角，找回少許安全感。
她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任何情緒，“假的又會如何？”
溫雅的嗓音打斷宮遠徵若有所思的眸光，他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的五指，慢慢收緊，將少女殘留的溫度碾碎。
繼而，宮遠徵將視線放回如靈身上，少女從容不迫的倚靠在牆角，看著怪悠閑的。
宮遠徵看不透她一個毫無內力的瞎子，哪來的底氣。
他心下不爽，語氣惡劣，“如被萬蟻啃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靈聞言恍然一笑，毫不吝嗇地誇道：“公子好手段。”
如此一來，既給蠱蟲提供了養分，又能驗證她的身份，若是假的還順道除去一個敵人，一舉三得。
年紀聽著不大，心計卻不容小覷。
宮三公子很給麵子的笑了一聲，稱讚盡數收下後，意味深長地回道：“這不是，公平交易，各取所需嘛”
……
“姐姐...”
“姐姐，我幫你，好不好～”
虛無縹緲的聲音似仙樂環繞於耳際，纏纏綿綿，渺若煙雲。
如靈從密林中醒來時，率先入目的是茂密灌木，白霜連天依附著枝葉，寒氣嫋嫋飄逸，朦朧間可見素月高懸，樹影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