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照相館 暗房 日 內
池內水光粼粼,一張大幅黑白照片浸泡在顯影液裏,逐漸清晰。
一隻小手握著一片四葉草(也叫幸運草)的黑白特寫。這隻是巨幅照片的一個局部,隨著鏡頭的放大,我們可以看到照片的背景是一片大草原,一所木屋前,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張開雙臂攬著父母的肩膀,一家三口笑得格外燦爛。女孩的手裏握著一片幸運草的葉子。
女洗印師把這張洗好的照片夾起,晾幹。
暗房裏已洗好了七八張大照片,幾乎都是這個女孩和父母的合影。
2、照相館 櫃台 日 內
照片洗好後被用大相框分別裝裱,遞給了顧客——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子。她正是照片裏的女孩,也是本片的女主人公趙琴。
洗印師:“真羨慕啊,你有個幸福的家。”
趙琴翻看著照片:“我爸死了。一月前,在非洲。”
洗印師笑容凝固:“哦,對不起。我、我想……你媽媽要是……看到這些照片,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趙琴頭也不抬:“她又結婚了。”
洗印師:“啊?”
趙琴檢查著每幅照片:“參加援非醫療隊本來是她的任務,她不想去,我爸替她去了,結果感染了霍亂……,(終於抬起頭來,望著洗印師)我要把這些全掛到她的房間,讓她記著,要不是她,我爸就不會死!——幫我捆一下可以嗎?”
洗印師這才回過神來,轉身去拿繩子,鏡頭長久地停在那一摞照片上,最上麵的一幅是黑白結婚照,是趙琴的母親和父親甜蜜依偎。(畫外手機鈴聲響起)
手機打開的特寫,液晶屏顯示“媽媽 來電”。
趙琴“啪”得把手機合上了。
3、街上 日 外
趙琴費力地抱著一大捆相框橫過馬路,在人群中穿梭著。
4、趙琴家 日 外
門開了。趙琴走進客廳,呆住,相框嘩啦啦跌落在地——整個客廳空了。
她跑進自己的房間,發現裏麵也空了。書架上的書都不見了。
她打開衣櫃,衣櫃裏是空的。
她走回客廳,眼裏含著屈辱的淚光。
抽屜被一下拉開,裏麵是散亂的五金工具,一隻手抓出錘子和一把釘子。
“叮!叮!當!當……!”
趙琴站在凳子上,把一幅幅巨幅相框掛滿了客廳,家裏變成了攝影展廳。
這些照片有黑白有彩色,分別是兒童、少年和青年時代的趙琴和父母的合影,一家三口,笑容燦爛。
趙琴氣喘籲籲,她站在凳子上望著掛滿四麵牆的照片,一臉落寞。
趙琴感覺到了什麼,死去的父親就站在房間的牆角,深情地注視著自己。
她猛一回頭,牆角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畫外傳來刺耳的門鈴聲。)
5、繼父家院 日 外
趙琴來到一幢很氣派的別墅前,按住門鈴長時間不放。
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男人,也就是趙琴的繼父打開了院門:“琴琴?”
趙琴:“我的東西呢?”
繼父:“噢,在樓上……”
趙琴推門就闖進了院子。
6、繼父家 日 內
趙琴氣勢洶洶衝進客廳,快步踏上旋轉樓梯,繼父追來:“琴琴!”
趙琴來到二樓,抄家似的依次推開每個房間的門。她發現其中一房間裏堆的東西正是自己的衣服和書籍的箱子。她進來三下五除二翻找起來。
繼父進來:“打電話你不接,你媽媽到學校也找不到你,我們就替你搬了。這間是你的臥室,還滿意吧?”
趙琴頭也不抬,把箱子一個個摞起來,搬出去。
繼父:“我會是個好父親,請相信我。”
繼父要阻攔趙琴,趙琴:“請讓開!”
繼父:“我們能不能談談?”
趙琴把一個個箱子搬到門口,摞得老高:“你能不能讓開一點?”
繼父有些急了,抓住趙琴往外搬的箱子,擋在門口堵住她:“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你知道你媽媽有多為難?!……我們的手續已經辦了,今後我就是你的爸爸了,這兒就是你的家,你必須跟我們一起生活!”
“不可能!”趙琴用力往外推箱子,繼父沒防備,身子打個趔趄,往後退時恰好又碰倒了門口摞的箱子,箱子跌在繼父的肩膀上,繼父向後倒去,後腰撞到了樓梯欄杆,上半身隨之後傾……
趙琴驚恐地看著繼父整個人從樓欄杆上跌了下去……
她撲到欄杆上,俯身望下去。
繼父靜靜地躺在客廳的地板上,一縷鮮血從他的身下緩緩溢出。
趙琴捂住嘴巴,跪在地上,竭力抑製著絕望的哽咽。
7、立交橋 日 外
車水馬龍,趙琴在立交橋上茫然奔走。手機鈴響。
趙琴把手機從衣兜裏掏出來,隨手丟在了立交橋欄杆上,看都不看,繼續走。
手機繼續響鈴,並振動著,直至從橋上墜落……
8、城市郊區 日 外
趙琴一直走到郊區,路兩邊的民房簡陋破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警笛聲,趙琴一凜,閉上眼睛,呆立不動。
警車很快從她身邊駛過,警笛聲也越來越小。
趙琴鬆了口氣,她靠著一棵樹,捂著嘴巴,淒聲地抽泣起來。
哭了一會兒,趙琴從帆布包裏取出一張照片,正是片頭出現的那張大合影的原版。草原上,小趙琴張開雙臂攬著父母,一家三口在微笑。畫麵閃白。
9、火葬場 日 內
畫麵漸顯。一塊白布被展開,蓋滿了整個畫麵……
白布緩緩罩在屍體上,唯大腳趾露了出來,趾縫裏全是泥垢。
一個穿著肥大孝袍的八歲男孩守在門外,揉揉眼。
吱吱呀呀的聲音。屍體被用推車推出。
走廊。男孩跟在推車旁,與之並行,邊走邊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屍體。
傳送帶上的屍體勻速前行,傳送帶的終點是焚化爐,焚化爐內烈火熊熊。
男孩的臉被火映紅,他雙目如炬,牙咬得緊緊。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男孩趁人不備爬上了傳送帶,踩著行進的傳送帶狂奔,直奔向那屍體……
(慢鏡)男孩和屍體僅一步之遙,眼看著他就要和屍體一道被焚化爐吞噬掉,一個工作人員衝過來把他從傳送帶上揪了下來。
男孩掙紮著嚎哭著,眼睜睜地望著屍體淹沒在火海……
貨架上擺放著木雕或大理石的骨灰盒,工作人員懶洋洋地指給他:“這個三十塊!……這個二十!”
男孩湊上去欣賞著,最後把目光留在那個五塊錢的劣質三合板的骨灰盒上。
工作人員:“這是最便宜的,五塊錢。”
他伸出手,準備接錢。
男孩怯怯的眼神瞧瞧他,把身上的白孝袍脫下,在桌上平整地攤開,抬起眼。
這個男孩,就是本片的男主人公俊輝。
10、草原 日 外
趙琴從一望無垠的草原走來,成片的羊群從身邊走過也引不起她半點注意。
一輛滿載著胡蘿卜和土豆的拖拉機突突突地前行。突然,拖拉機停下,大胡子司機從駕駛樓跑出,跳上了後車鬥,然後將一個東西從車鬥裏扔了下來。
“噗——!”那東西重重地落到地上,震起一片塵土,細看竟是個穿著破棉襖的孩子,看不清臉,一動不動。
司機衝地上的孩子:“再敢偷,手給你剁了!”
司機跳回駕駛樓,拖拉機開走了。
那個孩子如一團破棉絮,趴地上一動不動。待拖拉機遠了,他髒兮兮的手指突然彎曲了一下,慢慢伸進鼓囊囊的褲兜,掏出個還掛著泥的胡蘿卜,伸到嘴裏咬了幾口,然後騰得坐起,咯吱咯吱地大嚼胡蘿卜。他正是俊輝。
俊輝突然發現挎在胳膊上的白布裏有骨灰灑落,忙扔了胡蘿卜,雙手把灑地上的骨灰捧回白布裏。
骨灰撿幹淨了,他把白布係緊,打個結,然後撿起那半根胡蘿卜,大咬一口,拔腿就往曠野的深處跑去。
他奔跑速度驚人,頃刻間就成了一個小點。曠野上回蕩著他怪腔怪調的吼唱:“生活,是一團麻……”
不遠處,趙琴依舊行屍走肉地走著,對俊輝這邊的一切視而不見。
11、老屋 日 外
趙琴呆立在一個木質結構的老房子前。這正是黑白照片裏出現的房子,依稀從裏麵傳來少年趙琴和父母的歡笑聲。
如今老屋已換了新的裝飾,晾衣繩上掛滿了衣服,顯然早已住進了新住家。
趙琴扭身想走,突然注意到屋角的一塊空地,她盯著那塊空地發怔。
她四顧無人,走過去,抄起附近的一把鐵鍁,開始在屋角的那塊空地上挖土。
她使勁挖著,挖著……
老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和一個七八歲的背書包的小女孩走出來。
女人鎖上了門,拉著女兒的手離開老屋,小女孩一扭頭,注意到屋角處有個新挖的大坑,怔住。
12、日雜店門口 日 外
趙琴拎著鐵鍁和一大捆搭帳篷用的彩條布走出日雜店,坐到一塊大石上,她從帆布包裏掏出一瓶橙汁飲料,打開瓶蓋,連喝了幾大口。
她左右看看無人,從包裏拿出個胖胖的深褐色瓶子,瓶身上赫然印著個骷髏頭。她把黑色瓶蓋擰開,將裏麵的液體倒入橙汁飲料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