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跑!”誰的聲音尖銳。
張招娣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甚至有點分不清到底是誰在喊叫。
不過這也不是很重要了,瘋跑帶來的後果是讓本就幹渴的嗓子充斥起血氣,心髒幾乎要破胸而出。
活下去……
她的意識在告訴自己。
得做點什麼讓我活下去……
“我這樣的臉做菜人也太浪費了吧,賣進窯子裏說不定能換袋子粟米來。”誰的聲音清淡:“讓招娣走吧,我賣出來的粟米都給你們。”
張招娣猛地抬頭,旭日破土而出,刺痛了她的眼眸。
擋住她的人太單薄了,日光又璀璨不講道理。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不可以……
她想喊出來,可是不爭氣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餓啊,好餓啊。
饑餓讓她幾乎不想發出任何聲音,理智和本能撕扯意識,最終彙聚成不成體統的難堪。
身前的人就那麼安靜的擋在她身前,她看不見他的神色,隻能看見他背後衣衫上斑駁的補丁。她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不然麵前這個人就會陷入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去。
“我是女孩子。”她聽見自己發出聲音:“我更好賣,放過二狗……他是你們家的男丁啊!和我這種賠錢貨不一樣的!都是我拉著他跑的!”
這申辯太過蒼白了,甚至不會讓那些人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是這樣的,她素來是沒有李二狗容易引起他人的憐憫與覬覦。
被拒絕了。
被李二狗稱為娘親的那個人親口拒絕了她的提議。
“兒啊,爹娘對不住你。”襤褸的女人流下渾濁的淚水,幹涸的唇囁喏著歉語,但依舊不願亦不能改變骨肉的命運。
多年後,麵對所謂劍聖命中注定的敵人魔尊時,已經拋棄張招娣這個名字的明霜將會想起李二狗在她麵前放出冰淩的那個遙遠的黎明。
而那段已經成為曆史的故事的開頭,隻是一句。
歲大饑,人相食。
此時的李二狗安靜的站在那裏,一頭因為營養不良顯得枯槁的長發垂散,血濺在他臉上。
無悲無喜。
張招娣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抱住了李二狗,懷中的身軀發著抖,張招娣自己也在發著抖,某種意義上達到了共振。尖銳的冰淩環繞著他們,天光乍破,有仙人踏雲而來。
後來的記憶太過混亂她已無從記起,隻聽見有人大聲指責李二狗是怪物,又在仙人降臨時撲地求饒。
恍惚中她聽見那些仙人說李二狗有仙緣,要帶他去修仙問道去。
真好啊,她想。
至少這個人可以活下去了。
“可以帶著招娣嗎?”屬於孩童的聲音裏還帶著未盡的恐懼,可是他還是努力的偽裝成沉穩的模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比我的身體好得多,一定更有修仙的天分,就算是沒有,哪怕是跟著給仙人們做個灑掃的仆人,也是勤快伶俐的。”
張招娣恨不得直接把這人掐死,在仙人麵前哪裏有他們討價還價的份,明明平常腦瓜子很靈光的人現在怎麼像被人下了降頭一樣。
萬一、萬一……
那些仙人連你都不要了怎麼辦。
“她確實有靈根,但是是最次的靈根,沒有修仙的天分。”仙人無情的下了定語:“而你不一樣,你是肉眼可見的天靈根,是修仙最好的苗子。”
李二狗抬眸,看向浮雲中的仙人,那人身穿靛青色道袍,手持拂塵,鶴發童顏飄然有出世之姿。
“仙人、二狗他和您開玩笑的,您……”張招娣慌亂的想彌補什麼,可在李二狗的眼神下閉了嘴。
不可以給二狗添麻煩。所以在二狗講話的時候盡量不要插嘴。這是這些年他們摸爬滾打中習得的鐵律。
“我和招娣一起長大,這些年如若不是招娣照顧,我可能早就和我的姐姐一樣不知道死在什麼地方了,如果我跟著仙人您走了,招娣必然是沒有活路,戲台子上都唱修仙需要無牽無掛,我不知道他們說的真假,可我知道,如若招娣不和我同去,我這一生都不可能無牽無掛了。”李二狗說話聲音很輕,不卑不亢無悲無喜,平靜地像是沒有把任何人放進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