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漆漆一片,仿佛是徹底剝奪了人的視覺一樣,以至於我無法分辨自己是否睜著眼睛,無邊的黑暗讓我感到安心從而思緒遊離。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個小拇指甲大的紅燈突然亮起,又迅速熄滅。
短暫的閃爍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想要伸出手去,卻突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肢體的感覺,隻剩下一個能夠模糊思考的意識而已。
無力與惶恐隨之而來,像一個活物要從胃裏翻出來一樣,強烈的痛苦將我從迷失中拉回現實。
我整個身體蜷成一塊兒,隻剩下一隻手在黑暗中拚命地摸索著,終於握住一個拇指粗的管狀物體,將其平整的一頭穩穩按在後腰上。
叮的一聲。隨著安定劑緩緩注入,痙攣的肢體慢慢又恢複平靜,大腦也即將陷入沉睡。
安定劑的效果一直維持到兩天以後,我醒來時仍然感覺天昏地旋,好像我的床此時正漂泊在荊海中一樣。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才逐漸好轉,我開始能從眩暈中分出精力思考關於自身的問題。
“夢與義體是自毀症的源頭”
這句不知流傳的多久的話無法徹底解決我的困惑,卻也被無數實際的病例證實。
委員會公開的所有“自毀症”病例中都有患者關於自己夢境的描述,但是至今仍未弄清楚它們之間根本上的聯係。
義體與之則有著比較明確的正比關係,義體化進程越高,夢境越容易出現,患“自毀症”的概率越高。
這也是義體科技一直令人詬病的一點,從來沒有出現過活著完成百分百義體化進程的人,也就是說人類沒有可能在完全拋棄原生軀體的情況保留意識。
最後的結果是所有“自毀症”患者都在幾個月內陷入瘋狂,徹底喪失自我意識,走向死亡的終點。
我隻有左小腿更換了義體,但這並不妨礙“自毀症”找上門來。
我徹底從暈眩之中解脫出來,也已經清楚的知道了最後的答案,瘋狂與死亡對於我,對於梁城而言,都沒有什麼值得說道的。
我的房間實際上隻是一間矮小的鬥室。隻有一張生鏽的鐵床,一張舊木桌子,一扇需要彎腰才能通過的木門。
桌子上放著一件黑綠色的、汙跡斑斑的長外衣,幾支安定劑,還有一頂又高又圓的褪了色又掉了邊兒的帽子。
清醒的時候在這樣的房間待著久了即使是我也會受不了。我翻身低頭彎腰,順手拿起外衣和帽子推開門往外走去。
“左、左、上、右、下、右、左、上、上。”
在黑暗無光的甬道行進了30分鍾,轉了九次方向之後,我推開頭頂的井蓋終於到達聚集區。
聚集區的燈光讓人睜不開眼,不斷地有黃灰色的混雜著鐵鏽的雨水滴落,以及大量湧入鼻腔鐵鏽味兒的新鮮空氣。是個清爽的雨天我心裏想,久在鬥室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過了十多秒,我的視覺才恢複正常。
燈光所及之處,橫的、豎的、圓的、方的各式各樣的建築以極其混亂的方式勾連在一起,又聳向高空,高不見頂,像是勃起的欲望又顯得搖搖欲墜。
唯有聚集區燈光長明,難分晝夜。
聚集區以外白日裏籠罩在影影綽綽的鏽黃色光幕之中,夜晚則漆黑無光。
這便是梁城,唯一的生存之地。高樓之上有高樓,地麵之下盡鼠道。
像一張因年月日久而褪成了鏽黃色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