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寂人生(1 / 2)

2009年3月,連綿數天的細雨,像是要下到人心裏去似的,讓人心情特別煩悶。陸藝收到母親的電話,奶奶住院了。心急如焚的趕到醫院時,母親對他說奶奶病情暫時穩定了下來,叫他不要太擔心。坐在病床旁,陸藝心情凝重的看著靜靜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內心百般焦急,這個勤勞樸實勞苦了一輩子的苦命老人,從小經曆了戰爭的洗劫失去雙親,年輕的時候失去丈夫,等到好不容易把孩子撫養成人,卻因為戰爭令她失去了唯一的兒子,也就是陸藝的父親陸建國。所以陸藝非常痛恨戰爭,痛恨戰爭給他們家帶來的悲痛後果,也因為父親的過早犧牲,母親在他5歲的時候帶著他改嫁,但是他卻一直都留在奶奶的身邊與奶奶兩婆孫過著相依為命的生活,也正因如此艱難的生活環境逼迫下,陸藝比一般的同齡人成熟老練,同時也養成了一股倔脾氣,對事物的理解從來隻有黑與白,永遠沒有其他顏色,也就是說他隻認定一條人生道理——隻有錯與對沒有中間,也因為擁有這樣耿直、固執的性格,令他在生活工作中吃了不少苦頭,但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媽,你先回家吧,我在這裏看著奶奶就行了。”陸藝沉悶的說。“那你明天上班怎麼辦?”媽媽擔憂的看著陸藝。“沒事,我請假了。”陸藝給了媽媽一個微笑,示意她不要擔心。“那好吧,明天我送飯過來,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說完媽媽就離開了。病房裏隻剩下婆孫兩人,陸藝看著奶奶那被歲月侵蝕留下深深溝壑的皺臉,下意識的用雙手緊緊的摸住了奶奶的手,平時這雙熟悉的老手也經常被陸藝這樣握著,但今晚在這樣的環境下奶奶的手卻顯得更加的消瘦,感覺隻剩下一層老皮包著骨頭,陸藝心裏不禁一酸,兩行豆大的男兒淚就不由自主的從麵頰兩旁流淌下來......回憶起小時候在老家的田埂裏,奶奶用這雙手牽著自己穿梭田野、山溪,用這雙手編織竹席、把種出的菜挑到市集去賣....那時候奶奶的手是那麼的碩大、有力、靈巧....從前的點點滴滴如電影的倒敘般在眼前不停的播放,想想自己那麼沒出息,沒房、沒車、沒老婆,也沒讓奶奶過上享樂的生活,內心便是上無比的內疚,人活著為了什麼?這個疑問不停的在他的腦海裏浮現了三十多年......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多一點,陸藝感覺奶奶的手像是微微顫動了一下。“奶奶......”陸藝在老人的耳邊輕輕的呼喚著。老人像是聽到了陸藝的喊聲,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但她並沒有一下子看到陸藝,而是向周圍望了一會兒,才把眼睛落在陸藝身上,在兩婆孫兩眼對望的那一刻,盡管身體極度虛弱,老人還是勉強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頓時溫暖了陸藝那顆冰冷已久的心。“孩子......”老人虛弱的喊了陸藝一句。“奶奶,我在呢。”陸藝緊挨過去“奶奶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孩子....咳....咳”說到一半老人咳嗽起來“奶奶,你別說話,我倒杯水給你。”陸藝倒了杯熱開水送到奶奶嘴裏,“小心燙!”陸藝熟練的把老人從床上扶起,依靠在枕頭上麵說:“慢慢喝,別嗆著。”“還要嗎?”“不要了。”老人喝了幾口把杯子放到陸藝手中後,慢慢的喘氣,過了許久對陸藝說:“孩子,奶奶陪不了你多久了,你要和媽媽好好過......”老人說完在深深的皺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你別瞎扯!”陸藝急忙說:“你有一百歲”“三十年了,我一直想去看看你爸的墓碑,恐怕今生是沒有機會了...”說完老人從自己縫的衣兜裏取出一條顏色暗舊但幹淨整潔的手帕往眼角輕輕擦拭。接著又笑著對陸藝說:“不要怪你爸孩子,他也不想那樣離開你。”也許是從來沒有見過爸爸,陸藝對爸爸的感情很難用語言去形容,因為在他剛剛出生的那一年,父親就去世了,就是參加了79年的對越自衛反擊戰,由於英勇奮戰,最後犧牲在那一片異國他鄉,沒有留下半句遺言。正因為連父親的麵都沒有見過,即使小的時候在夢中出現無數次父親的影子,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很早就為現實的生活日夜奔波操勞,成長中遇到的所有困難都可以說是依靠自己去解決,父親在他的腦海裏也漸漸模糊,剩下的記憶已經如同家裏那張父親當年從部隊裏寄回來、被奶奶視為寶物並用玻璃相框裝飾好掛在牆上已漸顯黃斑的黑白照片一樣慢慢淡去。“沒有,”陸藝臉色比剛才略顯不悅,“我沒有怪他。”“奶奶,你再睡一下,覺得身體哪不舒服叫一下護士小姐,我有點事要辦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陸藝溫和的對奶奶說著,一邊把她慢慢扶住平躺下。雨水漸漸歇停,在西邊,夕陽努力的穿透烏雲的束縛露出它難得的餘輝。陸藝靠在沿江路上的堤壩上靜靜的發愣,他在等一個人,一個朋友,叫趙子學,也是他半輩子唯一的朋友。眼前的人群與車輛正不停的來往穿梭,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生活奔波,沒有人會留意堤壩上的青年人內心有多麼苦悶。陸藝從褲兜裏取出了一包雙喜牌香煙,他打開盒子向裏瞟了一眼,“隻剩一根了......”陸藝沒好氣的自言自語,一邊把煙取出放在嘴裏點著。直到那根香煙燃燒到一半時,從遠處走來一個人,是趙子學。“這邊......”陸藝向他打了個手勢。“哎....你這小子,神神秘秘的。”子學一邊喘氣一邊小跑過來說,“你總是這樣,喏,拿著,這是你要我帶的靈芝。”說完把靈芝遞給了陸藝。“謝謝,現在沒有錢給你,欠著你先......”陸藝低聲說。“嘿,你還跟我來這套,問你,要來幹嘛?”趙子學眯著眼睛問道。陸藝稍猶豫了一下,將手中已經燒盡的煙頭用力在堤壩上的花崗岩上搓了搓說:“我奶奶住院了。”“啊!奶奶住院了?陸藝啊陸藝,你誤事啊,她不要緊吧?”趙子學瞪大了眼睛緊張的逼著陸藝問。“我估計她堅持不了多久了,”陸藝轉過身對著夕陽餘輝照射下在河麵閃著銀色白光的河水,接著說“聽說靈芝可以救命,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原來是這樣”趙子學點點頭,“怪不得你要的那麼急,那為什麼在電話裏頭你說非得要越南的靈芝啊?”趙子學滿臉疑慮。“奶奶一輩子都在思念著爸爸,做夢都想去那邊界看看....”陸藝邊說邊聳了聳肩:“我想她是去不了邊界了,就想看看用越南的靈芝熬點湯,讓她喝下去,至少也能感覺到當年爸爸走過的異國塵土。”“兄弟,你奶奶有你這樣的孫子會感到很欣慰,你本應該早點告訴我,等我也去醫院看看奶奶,搞得那麼神秘,還要越南靈芝,我還以為...”“以為什麼?以為擔心國內食品不安全提議要其他國家的靈芝?嗬嗬!”陸藝此時露出難得的笑容。“你這人就是這樣!咦,對了,工作得怎樣?”“辭掉了!”“什麼!辭掉了?這已經是你第幾份工作了?!怎麼老是幹不久?”趙子學不解但很習以為常的問道:“跟我好好說說看,這次又是因為什麼。”趙子學站直了腰靜靜的等著,一副聽好戲的神情。“我就是他媽的看不慣!”說完陸藝雙手抱肩,“那天下班,我把鑰匙忘工作箱裏了,於是回去拿,”“接著呢?!”趙子學緊接著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陸藝說自己的“光榮事跡”了,眼睛直瞪著陸藝看,像是在責怪一定是他的不對。“我看到那幫人渣往加油機裏灌水。”“什麼?你指你那幫同事嗎?”“就是他們那幫畜生,這種缺德事也做。”“結果呢?你跟他們開打了?”“沒有,隻是和他們理論,把事情告訴主管經理去了。”“然後呢?”子學問道。“結果我就和你站在這夕陽無限迷人的沿江邊聊有人往加油站灌水的事咯”“你被炒魷魚了還挺看的開,”趙子學搖搖頭,“我也真不知道應該為你感到高興還是悲哀,真是一聲歎息啊,舉報的人竟然被炒了,加水的還在繼續努力奮鬥!你生錯時代了陸藝,你性格太倔,太耿直,看不慣的事情就憋不住要管,你也要適當學圓滑點啊”,“怎麼圓滑?不是奶奶住院了我還打算報警呢!”陸藝憤憤不平的說。“報警也沒用!警察又不會驗油,他要等到質檢部門來驗,到那時候充水的油早就加到滿街都是了。”陸藝正想反駁,趙子學已經把手在他麵前擺了擺:“今天我不跟你討論這個問題,你這人就這個樣。早點回去看奶奶去吧,我也還有事要先回去!回頭我拿點私房錢給你。”“那好吧,謝謝你子學!”“你真是像個婆娘......”說完趙子學便轉身離開了。看著子學的背影,陸藝充滿感激,但是很快他就想趁現在到市場買點豬骨頭來熬靈芝湯,於是就朝趙子學相反的方向走去,當正要過對麵馬路時,他發現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孩在玩車,推著一輛小車在旁邊走過,不知道是不是道路有點傾斜還是別的原因,小孩突然鬆開了手,小車就自動的滑向了馬路中心,而小孩也跟上去想將小車拉回來,而就在這時,一輛公交車正朝小孩的方向飛速駛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說時遲那時快,陸藝箭似的衝上前去用手將小孩撥到路邊,自己已經來不及閃避,雖然公交汽車響起巨大的刹車聲,但巨大的慣性依舊令他重重給公交車接了吻,把他撞飛了六七米,在被車撞到的那一刻,陸藝仿佛感覺有什麼從身體裏飄了出來似的,迷迷糊糊的感到眼前有一道白光,接著就再也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