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峫向來不喜歡用手段去了解身邊親近的人。

他覺得每個人,每段回憶裏的每件事,都有專屬分享的人。

他害怕打擾別人珍藏的、美好的小秘密。

更怕因為他的一意孤行,把別人好不容易治愈的傷口挖出來撒鹽。

誰又知道那個傷口不是他們拚了命才救贖的自己?

所以,厲峫始終覺得他沒有權利,也不該用手段去了解別人不想說的事情。

更何況,那個人是他最不想傷害的溫爾爾。

厲峫錯過了溫爾爾的十二年,那就是錯過了。

除非她願意主動跟他分享那十二年裏她遇到的事兒,如果她不願意,那就是還不夠信任。

厲峫不想接受這個答案。

可溫爾爾接連半個月都沒回家的事實告訴他,他之前對溫家所有的冷眼旁觀,都錯了。

車子不知不覺又開到鋼廠。

鋼廠生鏽的老式鐵門,狹小又黑暗的廠區小巷,進進出出的鋼廠工人和穿著校服的學生……

一切都和十二年前沒多大變化。

厲峫給溫爾爾發消息,問她在哪裏。

溫爾爾回複:在鋼廠。

他又問她今晚回不回家,答案和之前一樣。

在忙。

她一如既往,對他的每一條信息都有回複,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厲峫靠著椅背,闔上眼睛,神情略顯痛苦和落寞。

車窗外,夜幕降臨。

一場冬日的小雨下了又停,車內溫度降下來,連暖氣沒開厲峫都沒發現。

他在車裏待了一夜,直到天微亮才驅車離開。

“許堯。”厲峫叫來自己的助理,猶豫許久,才道:“查一下溫氏鋼廠最近發生了什麼。”

“是。”

“等等。”

厲峫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十指交纏抵著額頭。

肩膀因為深呼吸起起伏伏,仿佛在跟什麼做鬥爭似的,眼見的糾結、焦躁。

“去吧。”

他還是違背了自己的原則,成了他最討厭的那種人。

-

其實溫爾爾從來都不覺得厲峫在她家的事情上,做錯過什麼。

她父母和妹妹的車禍,是意外。

鋼廠的日漸落沒,是跟不上時代的必然結果。

厲峫不但沒有對不起她,反而在每一次她最需要支撐的時候,他都盡到了他本不需要盡的責任。

這些天溫爾爾沒回去,實在是因為鋼廠走不開。

那天的暴動過後,遺囑的事、老廠長的事、律師和工人的賠償糾紛,都令她頭大。

還因為那份來路不明的承諾書,她吃上了官司。

溫爾爾一邊要應付官司,一邊還要想辦法穩定鋼廠。

學校那邊,她原來的導師退休了,她還要回去聯係新的導師。

可其他導師聽說了她的情況,都不太願意接受她。

溫爾爾的學業,更加岌岌可危。

連什麼時候能回去重新上學,她都不知道。

負債、官司、失學……

溫爾爾很想抱緊厲峫的大腿,但又不想讓他知道這些爛事兒。

直到,她覺得自己好像可以應付下這些事之後。

溫爾爾不在,厲峫也好幾天沒回去了。

他一直住在公司,開會、加班,看著大樓外麵川流不息、永不停歇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