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茶(1 / 3)

油燈的芯子兀自燃燒著,既不快也不慢,不會因為誰格外開恩,時間也是這樣。油燈突然啪的一聲,爆了一朵燈花,打消了一段過往的煙雲,像在提醒說著故事的二人,夜已經深了。

鍾綠翹攏了攏薄被,“快些睡吧,明天一早我們還得去藥鋪拿藥。”這也是她們留下來的原因之一,生藥鋪子今日沒有冰片,明日才能到貨。

楊二娘也嗯了一聲,她感覺到鍾綠翹的心情不是很好,或者說,這個時候的鍾綠翹,在燭光的籠罩之下,身上那股子與樣貌不符的古井般的寒涼,終於滲流出來,她平日裝的總是很好,像每一個二十多歲的妙齡女郎,有著交好的密友、可期的明天和青春的熱情。

她便沒有再提起任何問題,即使她真的很好奇,那個叫凝翠的娘子後麵和她到底有沒有再相見,而那些藏在野桃樹下的四時花釀酒,有沒有等到它們那群已經長大了的主人。

大概是沒有的,楊二娘睡著前想著,這世間就是有這樣那樣的遺憾,而像鍾綠翹這樣的人,她的人生注定是與旁人錯位的,她的遺憾,是否深的像望不見底的潭水那麼多呢?

第二天清早,鍾綠翹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活力,正伸著懶腰活動肩膀,她拍了拍正在賴著不起來的楊二娘,“你起不起啊,你不起我一個人走了哦!”

楊二娘暴躁地蛄蛹著,“啊——我不是八歲小孩,你這麼嚇我沒有用!”

“哦好吧,那我自己去了哦。”

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過後,她竟然真的自己一個人走了。

楊二娘嚴重缺覺的腦子裏迷迷糊糊的閃過一絲快的抓不住的異樣感,但是她實在是太困了,眼睛一閉,被子蒙頭,又去做那看不清人的夢了。

她昨天晚上做了一整晚這樣的夢,桃花林,漫天的花瓣,有些是風吹起的,有些是笑鬧著的小娘子們互相拋灑的,她們看上去真的很快樂,大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

隻有兩個人影不同,大約是這群女孩子的嬤嬤吧,在旁邊看著,並不參與。

楊二娘白白賴著床,卻沒能睡個好覺,大約是日常被鍾綠翹使喚來使喚去,今日竟然這麼安靜清閑,實在是有些讓人在意。

好半晌,她還是噗的掀開被褥,坐起身來。

到底是小孩子身體,她不敢獨自去逛這陌生的揚州城,畢竟就這小體格,如果真的被拍了花子,真的一點掙紮的餘地也沒有。

她獨自待在客棧的房中,打定主意等鍾綠翹回來就跟她討價還價,哭訴自己的孤獨寂寞。

想到這她又歎了口氣,這樣的孤單日子她一日都覺得難過,那麼鍾綠翹呢?

她身邊的人總是在不斷的離開,其中大多數人,離開後便不再會相見了,這是否一個原因呢,讓她決定不再交任何朋友了。

獨自一人的時候,思緒便多,楊二娘忍不住回想起來鍾綠翹跟她講過的所有故事,盛世豪奢的長安城,麵目模糊並不親近的楊道人,一個人的驪山四季,那些千奇百怪的食物......

“楊二楊二,我回來了。”鍾綠翹手裏拎著個布包,“走吧,咱們回村了。”

楊二娘回過神,“哦好,我餓了,有良心的人都會給小孩子帶點吃的回來的對嗎,我善良的師父?”

鍾綠翹晃了晃手中的布包,“羅記的糕餅,熱乎的,有沒有良心?”

楊二娘一個箭步,“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鍾綠翹看著她頂著那睡的毛茸茸亂糟糟的頭發,玩心大起,“既然這樣的話,不如我來給你梳個頭吧!”

楊二娘最煩的事情有二。

其一是分揀藥材,去除雜質,真的讓人腰酸背痛眼睛花。

其二,就是鍾綠翹一時興起折騰她的頭發。

倒不是她審美不行,不管怎麼說,鍾綠翹此人畢竟是有過幾十年“安飄”經曆的,各方各麵確實是見識過的。

“安漂”,是楊二娘給她下的定義,在長安城混了這許多年,居然一點基業也沒有打下,要照著別的穿越係小說女主的規格來,不要說幾十年,幾年,都該名動長安城,有十幾個五陵年少爭纏頭,引領長安城時尚潮流,或者是搖身一變一方女首富,呼風喚雨。

而鍾綠翹,光是在山上窩了幾十年了吧。

想到這,她忍不住問道,“阿姐啊,你在那時,就一直窩在山上沒下來過,我看你挺長安通的,哪有好吃的你都如數家珍呢——啊,我的耳朵嗚......”

鍾綠翹梳頭,真的很喜歡照著耳朵梳,猝不及防被刮到那一下子,是真的疼得心髒顫抖,楊二娘自來到這個時空,最恨兩件事,一是她自家老娘梳頭緊得能給她做麵部提拉,二是她這掛牌師父能給她耳朵刮下來。

楊二娘:突然懷念從前沒人管她儀容儀表的生活。

鍾綠翹小心翼翼地避過耳朵,“好了好了,現在不疼了吧,我剛剛就是不小心,我這手藝,那想當年可是整個華清宮的小宮女都學我的樣式來著。”

鍾綠翹懷念似的歎了口氣,“當年,我記著一直到天寶十幾年吧,長安啊,都是燈火輝煌,人人都安樂度日,那時候我有時候會下山玩兒,哪能不玩呢,到底不是土著居民,看什麼都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