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廉山的四季一向不明朗。
飛雪來得很快,驟雪揚揚,並不淩厲,悄無聲息地落在飛廉山的每一個角落裏。成片的梅樹昨夜還是花骨朵,今日晨起時便已是密匝匝的馥鬱紅顏,一眼望去紅色的花朵在雪白的世界裏開得恣意。
江醒去往悲風閣的路上,看見了幾個拿著掃帚的雪人將道路上的雪掃出來。許是捏它們的人沒什麼耐心,導致這幾個不及她高的雪人一邊忙著掃雪,一邊呼喚同伴幫忙將自己的頭扶正。
江醒的目光停留了兩秒,出手引了幾道金色的流光幫忙填補了幾個雪人的缺陷。
幾個雪人笨拙地彎腰鞠躬,這麼看上去那頭至少沒有掉的風險了。
悲風閣也蓋著白雪,道路幹幹淨淨的,走在上麵甚至沒有看見一絲水漬。
江醒沒從正門進去,而是繞了一圈到窗前,手裏不知從哪裏順了一枝梅花,看到窗前翻著書的丹丘子抬起頭來時,她手裏的梅枝已經插進了案上的瓶子裏。
“師父,早。”
丹丘子身上還是一成不變的白色錦袍,上麵有著隱約的符文像是頂級的繡娘繡上去的紋路,簡約裏透露著貴氣。
他收起手裏的書,身子微微後傾,一頭銀白色的長發梳得一絲不苟垂落在室,眉目間由長發映下的陰影使得他那雙金色的眸子更為深邃。
“今日便是你出山的日子了……”丹丘子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像是從不起波瀾的湖麵,“在你回京之前,你還需前往尊風深林,代表飛廉山參加采靈大會。”
采靈大會相當於是仙門百家相互交流切磋的一個大會,一般是由門下弟子前去赴約,而江醒的幾位師兄姐早些年便已出了山門,錯過了采靈大會。
隻能說讓她撞上了這一次的采靈大會,也算了一種緣分。
江醒聽著,沒出聲,隻是點了點頭。
丹丘子看著她,外麵的雪還在下,風卻是柔和的,不時有風掀動江醒的衣袍,少女的墨發高束,與印象裏那個稚氣未脫冒著鼻涕跟他告狀的小孩模樣已經變了太多。
“這次你下山,讓樵風跟你一起去吧。”
江醒愣住,看著丹丘子,眉頭一皺:“師父,飛廉山上的人本來就不多……”
丹丘子隻是看著她,一言不發。
江醒沒在說話。
丹丘子現在的容貌與她八歲入門時的見到的模樣幾乎沒有一點改變。
他好靜,飛廉山上除了門下弟子之外幾乎都是鳥獸,經他之手化人形吐人言,在山上幹著簡單的瑣事。可江醒的幾位師兄姐早已離開了很多年,也都在外有了名聲,所以說飛廉山上甚至沒有一個人。
丹丘子也不例外。
他是上古獸靈。
上古之靈,在人間的僻靜之地一待就是萬萬年。
“我好靜,你知道的。”
清冷低沉的嗓音打斷了江醒的思緒,她站在原地懵了一下,腦海裏隻剩下一句“你知道的”。
我好靜,你知道的。
這什麼老父親發言啊。
江醒心裏吐槽著,麵上確實帶上了笑:“好好好,你好靜,這麼多年能忍受得了我也是師父你的能耐……”她朝丹丘子眨了眨眼,“那師父沒有什麼要給我的嗎?畢竟我是你座下最沒出息的弟子,學藝不精,總要有點東西傍身。”
丹丘子輕笑了一聲,嘴角的笑容淺得讓人恍惚,那張臉上的神情像是凍湖化水,一瞬間生動起來,讓人挪不開眼。
“送你三道律令好了。”
江醒看著對方伸出手來,對著她的額頭虛點了一下:
“一令,滌殺伐。”
那手在空中點下的一瞬間,空氣中像是有什麼扭曲了一般,突然的靈氣聚攏在江醒身旁,帶著強大的精神力,壓得她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