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1)

一片蒼涼死寂的枯林中,夙影提著一壺酒搖搖晃晃地走著。一身紅衣的她如同夜間那惑人心智的妖魅,卻又清冷不可冒犯。

她仰頭看那些曾經有過繁花似錦的枯枝,玉麵在月光下更顯清麗絕塵,眼睛裏細碎的光映著月色的冷寂,神色落寞。

幾千年了,這空桑山的梅林曾經花開千年無限燦爛,卻在她被天帝罰到人間曆經三世苦劫,回來踏足的瞬間凋零枯死。

似在說她不配再踏足這片淨土。

指尖白光閃出,落到枯枝上幻化出一樹繁花,紅影灼灼,繁華重現。

望著一樹紅影,她輕揚嘴角。忽有一陣風刮來,帶著她的發絲和衣袂,卷起落英紛紛。

她於漫空飛舞的落紅中展開衣袖翩躚而舞,跳舞時好似她也化成了這萬千花瓣中的其中一片。

紅衣包裹的身軀綽約多姿、柔似無骨,蕩開的裙擺如同開到荼靡的紅梅。

起初她舞得隨意灑脫,後來舞姿一轉便失了仙者的遺世獨立。

這支“落香舞”她跳了很多次,這一次卻跳出普通凡女的愛恨嗔癡、迷惑惘然和不甘。

今夜以後,落香便是真的落香,她不會再舞了。

舞畢,有清淚自眼眶中滑落,她接住一朵自枝頭落下的梅花,待它在指間停穩後,又輕啟朱唇將它吹離指尖,看著它越飄越遠。

被吹飛的花瓣連同滿樹的紅在頃刻間消失不見。

假的東西如何能長久呢。

夙影自嘲的笑了一下,提起壺喝了一口,繼又歪歪斜斜地走在枯林中。

恍惚中前方不遠處的枯樹下立著一個絳紫色的人影。

她用力晃了晃頭,看來真是喝多了。

直到撞進一個溫熱的帶著冷香的胸膛時,夙影才知那人真的來了這裏。

她後退兩步,刻意避開那人繼續往前走,卻被他捉住手腕。

“影兒,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轉身用力甩開他,與麵前高大的人拉開三步的距離,盯著他的眸子聲音清冷,“魔君怕是叫錯了,我乃空桑山夙影上仙。這裏沒有你的影兒,她已經在那場大雪中死去,你莫要再叫錯了。”

她渾身濃烈的酒味和言語中的刻意疏離讓寒華呼吸一窒,眼中心疼與悔意交加,“師傅......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對不起?嗬嗬……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的,你該道歉的是已經死了的凡人夙影,不是我。”她仰頭又喝了一口酒,腳步有些飄浮不定。

寒華想要去扶她,卻被她眼裏的痛意定在原地不敢妄動。

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她道:“昔日一直聽聞雲涼酒仙的樺曄酒是六界中最醇香的,近日才知他的夢三生才是佳釀中的極品。今日魔君到我空桑山可是要討酒喝?”

夙影仰頭,晶瑩剔透的酒壺裏卻未倒出一滴液體,“呀,沒酒了。”看似隨手拋棄的酒壺好巧不巧落到他的腳邊支離破碎,迸起的碎片劃爛他的衣角,一抹鮮紅暈染開來。

“師傅。”寒華心疼她卻又不敢主動靠近。

她眼中痛意蔓延到心底,“魔君又叫錯了。我的徒弟寒華早就死了,你瞧,他就葬在那裏,還是我親手埋的。”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兩人合抱的兩顆枯木間立著一座孤墳,木牌上刻著“愛徒寒華之墓”。

寒華喉間發緊,卻又不曉得該怎樣接她的話,隻能沉默的看著她不肯離開。

昔日是他自己舍棄了她徒兒這個身份,也是他卑鄙的換了身份擾了她的曆劫,亦是他無能讓她在絕望中死去。

他罪大惡極!可他不願意放棄!

似乎隻有醉了才能放下為仙者的清冷自持。她自發朝他逼近一步,“那時你叫我等你,可凡間短短百年,我才曉得這兩個字有多麼蒼白無力,多麼自、欺、欺、人。如今你是魔,我是仙,自古仙魔不兩立,我們又如何能坦坦正正站在眾人麵前?”

夙影躲開他想撫上她臉的手,看著他眼底炙熱的愛意心鈍疼窒息。

那場燒得人皮開肉綻的熊熊大火又出現了,還有那隻穿過胸膛的冰冷利箭。

真的好痛好痛!痛得她彎腰蹲下抱住自己,淚流滿麵不能言語。

察覺到他又想靠近,夙影放聲大叫“滾開!”

寒華手足無措得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稍微平複了心中翻湧的痛意,她站直身體,聲音冰冷:“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下次再見麵的話,我會親手殺了你這個孽障!”

與寒華擦肩而過,她走得決絕堅定,不曾回頭。

寒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尾殷紅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是他來遲了,他失了諾言,也失去了他的妻子。

夙影歪歪斜斜地走著,因為沒看到地麵凸起的樹跟被絆倒了。當她又跌進那個滿是冷香的溫暖懷中時,困意來襲睡了過去。

就讓她再沉淪在這片刻的溫暖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