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冬的天是冷的,風吹在臉上如同銳利的刀刃,輕而易舉的就能割傷人的皮膚一般,同樣的讓人心涼。
混亂的記憶模糊不清,隱約傳來女人尖銳的嘶吼,還有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感。睡在榻上的少年並不安穩,緊緊的皺著眉,猛然的被驚醒,額角還掛著心有餘悸的冷汗,瞳孔微微震顫,急促的喘息。
門在這個時候被推開,一個比少年略微年長些的身影恭敬的進來,跪坐到少年的身邊。
“您又做噩夢了。”
似乎是過了半刻,少年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尚且帶著些稚嫩。
“那個人…他還在西苑裏待著嗎?”
草摩紅野愣了愣,隨即便反應回來指的是誰了,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您知道的,他已經好多時日不曾出過那裏了。”
草摩謙人這才似乎放下了什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隨即又不屑的冷哼一聲。
“他倒是好心,為了那種惡心的東西。告訴草摩籍真,他說的事情我答應了,明日就讓他把人領走。”
“我明白了,那您好好休息,我這便退下了。”
草摩紅野離開,關上門之後,卻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擔憂的神色,望向西邊的方向,那座基本上無人問津的宅院。
“咳,咳咳……”
月色之下,傳來陣陣劇烈的咳嗽聲,伴隨著喉頭間沙啞的喘息,和點點的血腥味。
一個身影俯在院前,映照著如水的月光,那樣的不真實。雪色的長發披散下來,掩蓋了麵容,隻覺得這人極瘦,撐在台階上的手微微凸起青色的血管。良久,聲音才止住。
那人坐直了身子,一張臉也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之下。白到近乎透徹的膚色,蒼白的唇瓣沾染著刺目的紅,但是最惹眼的,是那一雙眼睛,如同蔚藍的海染上了霧氣,深邃而包容。
“這一下…小貓兒應該可以離開這裏,過上幾年安生日子了…”
那一聲輕歎,很快被隱入了微涼的夜風中,再無痕跡。
臉上帶了些釋然,那人起身,理了理落了些褶皺的袍子,轉身回了房中。徒留剛剛停留的地方,血色埋入土中,逐漸隱去。
次日,接到消息的草摩籍真匆匆而來,領命來到本家的一處破敗的木屋,帶出了那個所謂的冤孽--一個半大的孩童。
“你是來帶我離開這裏的嗎?我們去哪?阿兄和我們一起去嗎?”
小孩子的眼睛裏滿是澄澈,牽著人寬大的手,問著自己在意的人和事。
“阿兄?”
愣了好一會兒,草摩籍真才明白小家夥口中的阿兄是誰,一時間,滿眼的複雜。
“他還有事要做,托我照顧你,帶你出去多學一些本事。”
“那他為什麼連送都不來送我?”
小家夥的聲音裏帶上了些委屈,雖然他很高興能離開這裏,但終究是沒有這麼多年依靠下來的人重要一些。
“阿夾。”
一個清潤聲音響起,小家夥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草摩籍真同樣把視線轉了過去。隻見那人迎著暖光而來,周身都是柔和,麵色卻蒼白易碎。
轉過身,果然是熟悉的身影,小貓兒顧不得別的什麼,鬆開拉著人的手,撲進了走來的人的懷裏。聲音裏滿是雀躍,這個年紀的孩童總是無憂而天真的。
“我就知道阿兄一定會來的!”
“月見,你來,他為難你了嗎?”
與小貓兒截然不同的反應,草摩籍真話語裏滿是擔憂,尤其是看著人蒼白的臉色,隻覺得不忍。
“沒有,終歸是答應我的事情,他也隻是任性了些,無妨的。”
草摩月見微微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意,依舊是春風化雨的潤,摸了摸懷中小家夥毛茸茸的頭。
“出去了之後,照顧好自己,別讓阿兄擔心,好不好?”
“那當然啦,我肯定好好學,爭取下一次把那隻臭老鼠打趴下”
伴隨著幾下比劃,尚且年幼的草摩夾幹勁滿滿。
草摩月見笑著,看著小家夥鮮活的模樣,心中寬慰,抬頭看向一旁的草摩籍真。
“阿夾就拜托你了。”
“嗯”
小橘貓是滿臉不舍得被帶走的,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揮著手說一定要讓自己寫信,他一定會好好練功,不會讓月見失望的。
送走了小貓,草摩月見也收起了臉上的笑,轉身,朝著主宅的方向走。他向來畏寒,冬日總是不大願意出門的。身體也不大能跟得上,總是會更差一些。
如同豢養在這所謂富麗堂皇宅院的,被折了翅膀的鳥,向往著天空,卻再也飛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