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帝皇與腐爛之主的對壘已經足夠消耗精力,如果再引來第二位大敵的注目,福格瑞姆恐怕未必能完好地脫身而出。
他垂眸不語,不久後,他拋出一把從工具包中取出的手術刀,擊碎了妮菲塔麗的黑水晶,夏娜多爾接住她,令她橫躺在她柔軟的臂彎中。
在滴落的淚水中,腐敗經過真正的生命之源衝洗,一點一滴地退散。瘟疫被驅散,化為烏有。
“你何時好?”莫爾斯與帝皇對話。
“好,我懂了。”血侯說,“還有,你可以給女王唱歌了。記得找一頂好看的帽子,用來擋你的耳朵。”
在這種奇異的現象出現後,阿庫爾杜納覺得自己身上又輕鬆了一些。他的思路變得更加清晰,接近他原本應有的狀態。
“她就在那兒,”夏娜多爾用夢囈般的語氣低語,“她在花園之中。淚流不止。晝夜哭訴。”
這一張是血脈同源的麵容。這也是伊莎女神所創造的後裔。
阿庫爾杜納搖了搖頭,繞開那灘東西,從外側離開。
有什麼玩意打在他背上,那種觸感讓他想起自己的背部裝甲已經被腐蝕了個幹淨,隻剩黏連的表皮,他猛地轉身,把未知的東西摔到地上,然後悶哼一聲,身體前撲,把劍一下戳進幾隻靠近了他的怪物的肚子,將那些東西釘死在泥沼中。
——
阿庫爾杜納跟隨著那明滅不定的光點,在腐爛的叢林裏昏昏沉沉地蹣跚前進。
種種綠意盎然的腐敗物獨自的增生狀況正在減少,取而代之的帝皇之子艦船本身的底色。
泛著銀光的鐵,華麗而集合了無數藝術家的智慧與創造力結晶的雕塑與繪畫,地上柔軟的繡金長毯……覆蓋在真實世界上的腐敗黴菌被剝去一層,現實基礎的、骨架般的輪廓被重新勾出。
阿庫爾杜納開始能夠認出他所經過的那些房間,判別著他此時身在何地。似乎從他自法比烏斯·拜爾的實驗室步入密林以來,他以非自然的方式穿過了大量堅硬的船體架構,直接一腳踩進數公裏長的船隻的另一邊。
同時,他也判斷出光點要引導他去的地方。那是船隻掌控方向的控製室,是決定帝皇之子們將要往哪一個方向前進的舵輪。
又前進了一段距離,阿庫爾杜納不確定是腎上腺素的影響,還是他個人的意誌,在推動他現在的身體前進。他的腿疼得超越了限度,幾乎像是一種永恒的烙印,永久地蜷縮在他的骨骼之內,灼燒著他的神經。
他的兩把劍都以不同的方式鏽蝕了,帖木兒的馬頭斷了,不知所蹤,雅典娜的劍鋒則卡死在之前某個邪物的骨頭縫裏。至於盔甲,似乎沒有幾塊還連在他的神經接口上。
最後,阿庫爾杜納見到那扇門,被厚厚的藤蔓覆蓋,泥漿結成硬殼,並且變得又髒又臭,散發著和阿庫爾杜納自己一樣難聞的氣味。金色光點在門口稍作停留,等待他抵達,然後一下子鑽進門中。
劍術大師沒有去管那些爬來爬去的黃白小蟲子,拍了拍自己的劍身以示安撫,然後將一把劍硬生生頂進理論上應該存在門縫的地方,使了些巧勁。
塵土墜落,石頭、樹根和其他什麼東西啪啦往下掉,接著,在一聲繃斷的輕響後,他的劍崩成兩段,一些碎鐵渣打進他的皮膚裏。
阿庫爾杜納順著劍,摸索到鐵門被撬開的一條小縫,將手指使勁地卡進去,一點點地用力,試著將大門拉開。這對於阿斯塔特而言過於艱難,即使是完全狀態的阿庫爾杜納,也難以徒手掰開在機械停止運作後橋樓駕駛室的艙門。
他的指骨痛苦地向他發出警告,一部分骨骼被拉得脫離位置,一部分折斷。
一段時間過後,一陣遙遠的歌聲悠然地飄來又去,帶來了奇妙的轉機。就在數秒之內,阿庫爾杜納體內的力量突然變得十足充盈。他抓住時機,拽開艙門,然後撲倒在地,因為慣性與疲倦的失衡而摔進了爛泥之中,膝蓋與肘部磕在地上,過程中還被劍不幸地別了一刀,在腿上劃了一道口子。
阿庫爾杜納翻過身,喘了口氣,然後搖晃著重新爬起來。光點正停在用於掌舵的控製台上,散發冷光。
他抹了一抹手頭剩下的那把劍,溫和地安慰著它,態度活像是麵對他們的義體的鋼鐵之手。
然後,他用這把殺敵無數的刀兵,勤勤懇懇地開始鏟除控製台上厚重的泥漿、血汙、膿水等等結塊的玩意。
“該告訴我到底要做什麼了。”他輕聲說,為自己難聽的嗓音吃了一驚,繼續拿劍切除並剝下覆蓋控製台的汙物。“你要我把船開到哪裏去?”
光點向上方飄起,將阿庫爾杜納的視線引導向寬大的弧狀船艙窗戶之外。他的雙眼被他所見的景象點亮。
在腐爛的花園之外,目光所及之處,純黑的宇宙已經被一麵突然出現的、遊動著金色電光的迷霧之門取代。它柔和地閃爍著,似乎高度有限,又仿佛正延伸向周圍無限的遠點,其中仿佛具有無盡的玄奇與奧秘,迎接著艦船的深入。
阿庫爾杜納把用完了的劍扔到一邊,找到那些正確的把手與按鍵,按照次序進行操作。很快,停在原地的艦船開始向門內進發。
——
福格瑞姆聽見雷聲。
金色的雷電在他的耳邊炸響,電光與火焰劍上的怒焰相互點燃,催生出一種龐大的力量。這就像一個引子,幫助他找到釋放自己真正力量的方向。他不知道這種仿佛無窮無盡的能量從何而來,但這正是他永不熄滅的一部分。
劍柄的高熱傳達至他的手掌上,汗水順著他的前胸與背脊流淌,在落地之前就被蒸發。取而代之,真正落下的是火焰,金焰落到灰燼表麵,立刻爆閃出一朵朵燦爛的火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