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茲在頃刻之間完成抉擇。“你,聯係旗艦,令赫克薩凱瑞斯即刻出發,前往繆斯之子臨時營地見我。”
富營養的液體相互混雜,形成一層淺淺的、沼澤般的水坑,散發著惡心的油脂氣,在帝皇之子經過精心雕刻與裝飾的紫金戰靴外側黏膩地蕩漾。
“好。”帝皇微微點頭,“我明白了。”
奧林匹亞,這顆行星上洋溢而出的喜悅與歡欣在亞空間中激起璀璨繽紛的明媚波瀾,而此刻,這道波瀾被一重異樣的色彩沾染,褻瀆的玷汙就像玉石表麵的瑕疵,惹人厭憎。
阿庫爾杜納從來不是高不可攀之人,但此刻,他卻拒絕去聽從法比烏斯·拜爾口中吐出的任何一個字。
“父親,”傳來阿斯塔特戰士急促的聲音,“繆斯之子希望與您對話,他們說,天災食日者妮菲塔麗遭到了詛咒。”
“佩圖拉博、安格隆、馬格努斯,離開。”帝皇平靜地說,話語中彙集著精確塑造的威嚴。“你留下,永生者。”
莫爾斯第一眼就認出了其中的一顆星球——他們已經順利挖掘至這顆星球的外側,隻需一道貫通兩種界域的門扉,便可與之直接相連。
方才偶發幻象帶來的不適,漸漸從他胸口消退,科茲輕咳一聲,呼出最後一口濁氣。
“你不懂配藥。讓我來繼續你的工作。你不明白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可能會帶來什麼。”
幾名基因原體雖然訝異,仍然順從地退出。帝皇足下浮現出一片微微閃光的符號,將他自身與莫爾斯囊括在內。
但法比烏斯·拜爾被證明辜負了基因原體的期望與信任。
“你聽見了,帝皇。”莫爾斯說。“告訴我,您是否希望當我們這群凡夫俗子憂心忡忡、寸步不前時,繼續發著你的金光,坐視不理?”
他準備呼喚信號塔轉而聯係他的旗艦,令赫克薩凱瑞斯前來見他。
好吧,他錯了。法比烏斯的絕望如泥漿堆積,心中的希望漸漸消弭。
阿庫爾杜納不擅長應付生物科學,但這名戰士正是喜愛迎難而上的那一類人。他說過,隻有在不具天賦的領域,個體才能成就有別於先天伴隨而來的完美。
也許阿庫爾杜納在生物科技方麵懂得不多,但對於一場破壞來說,已經足夠了。
已經足夠。
流動的黏液觸及了法比烏斯的膝蓋,傳來一陣深入肌膚的冰冷。他感到恍惚而麻木,神誌在愈發濃重的絕望情緒中受到擠壓,現實正在離他而去。
即使他依然保留著腦中珍貴的知識,但任何一扇實驗室的門都不會再對他開放。不止實驗室的門。
他的生命被就此否定。
多年以前,纏繞著整個軍團,並在他身上初現端倪的病痛,似乎又回到了法比烏斯·拜爾的體內。
生命在身體深處枯萎的剝落感,順著他與伺服臂相連的神經,攀援進入他的脊髓和大腦,換來一陣在耳中回響的幻覺般的嗡鳴,仿佛嗡嗡飛舞的蠅蟲。
神思紊亂之中,這些不應存在的昆蟲似乎具備了實體,實驗室的白熾燈化作昏黃的暮色,被扯下砍斷的布簾似乎早已朽爛,飄起一層透出的暗光。
營養液的粘稠度依然在上升,貼近了膿液的質感。
法比烏斯冷漠地慢慢轉過頭,一種牽引的感覺推動著他完成這一動作。
阿庫爾杜納,在他的視野之中,劍術大師的形體依然鮮活而靚麗,他從未受到疾病的束縛與困擾,抑或是被死亡所追逐的彷徨。他將熱情投入到世界的每一個側麵,滿懷希望與誠摯。
就像一種冷酷的對照,枯萎病沒有在阿庫爾杜納身上留下痕跡,卻在法比烏斯·拜爾的身體內潛伏生根,它變成一種不斷腐爛的概念,作為靈魂的壞疽,在靜默中崩潰。
法比烏斯·拜爾是一名天才。在基因之路上,他的完美為他鋪平道路。
但在福格瑞姆回歸軍團,將完美的宣言帶入第三軍團之前,在他受到基因之父的傳召之前,他已經開始探究生物的最終奧秘。這當然不是出自對完美的追尋。
這源自伴隨枯萎病而來的,對生死循環之中尤其冷酷的一極的恐懼。
他追尋的是不朽。
……你追尋不朽,法比烏斯。你的痛苦會結束,熬湯煮藥的藥劑師……
平和,溫馨,在含混的絮語中,法比烏斯的意誌被輕柔地托起。沉浸其中,他幾乎無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