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貓與她的二十三支蠟燭(3 / 3)

寫到這裏,我不禁開始懷疑,這會不會是中國最開始的鄉下版龐氏騙局?我相信在改革開放中,這樣的南方暴發戶隻存在小部分,隻不過由於幸存者偏差的關係,這樣的家夥好似雨後春筍般地湧現在各大報紙和電視屏幕中;久而久之,經過幾番媒體的渲染,這樣的生活似乎就成為了大多數人眼中的真理。更何況,我的家鄉在經曆了大規模的下崗潮後,迫切的需要某種“東西”來穩定自己的生活,物質也好,信念也罷,隻要是能成為自己精神上的支柱,所有人都會對其趨之若鶩。

於是乎,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男人傻乎乎的上了那艘自詡能過讓他過上幸福生活的輪船——畢竟幾個光著膀子、操著一口東北話且富有精氣神的年輕小夥,的確都是幹活的好能手,而他們也堅信著,自己能夠憑借著自己過硬的體力,載著財富衣錦還鄉。

——我自始至終都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要逃離那個安穩的地方。

現在站在曆史的角度上看,他們或許是東北最早的第三批拓荒團成員,坊間有傳聞,這群人由於是日本簽訂廣場協議後最早的一批上岸者;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們占據了大多數的財富,沉溺在琳琅滿目的花花世界中,早就忘記了當初自己立下的誓言。因此對於這批人,國內的人們對其評價褒貶不一,不過有一點能夠確認,就是他們早就已經忘記了初心;那些當初沒有機會上船的人們,於是開始謾罵他們,開始羨慕他們,開始憎恨他們,不知怎麼的,好像所有人都將家鄉衰敗的責任都歸咎於他們。再過了一段時間,這段傳說便再也少有人談及,留下的,隻有幾個順溜的名字,以及當時付不起船票,用人身體歸屬權作為抵押的各種看不懂的白紙合同——也就是賣身契,換做稍微白話一點的方式說。

再加上……仿佛再也沒有人提及的家鄉。

不過後來發生的事情,卻和人們所聽聞的大不一樣——我之所以寫下這篇日記,不是想要去替男人做辯解,而是不知某時忽然這麼覺得,這件事情必須要記錄一下,我不是一個文筆很好的人,因此關於這段故事,隻能從自己模糊且碎片的記憶中抓出一兩個還算是清晰的片段。至於為什麼這麼做?恐怕,是因為我已經無法找到屬於自己的“根”的緣故。

我是誰……

我要幹什麼……

竟然通過這種拙劣的、帶有精神勝利法的手段妄圖找尋自己曾經已經拋棄的東西?開什麼國際玩笑?我的腦子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抽風了,但是這次,居然會有一種莫名的恍惚感。說白了,現在的我貌似也和那個男人沒什麼區別,出來獨自一人打拚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回去過家鄉,也沒有產生一絲想要回去的念頭——以致於我現在也開始試著用男人的思維去理解自己的所做為為。

男人不過是個普通人,在麵對人生中一個又一個選擇的時候,不過是在遵循著趨利避害的動物本能做出當下情況的最優選擇,包括當時家裏沒有錢負擔撫養孩子,便把我丟給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聽過的組織也是如此。但這並不是我能原諒他的理由,借用那句著名電影台詞,大概就是“原諒你是上帝的事情,我隻想送你去見上帝”。

如果能夠選擇,我是否會在投胎轉世的那一刻,選擇不誕生在這個世界?

——躲在一個小小的紙盒子裏,透過盒子上自己用手摳出來的小洞洞,悄悄觀察著周圍發生的一切;冷靜的,不帶有任何立場的,成為一名“人類觀察者”。

人類就是如此一般的生物,而且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無意義的事情糾纏在一起,就會誕生出更多無意義的事情。我的生命太短,來不及見證那些遙遠到令人恍惚的詞語,比如天長地久,海角天涯,碧落黃泉,滄海桑田。

所以,要活下去——我貌似找到了自己要寫日記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