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餘國公府。

昨兒夜下了好大一場雨。

大主管王平家的娘子領著一個小丫頭,順著濕漉漉的青石板小道一路往前走。

她一邊走一邊囑咐:“一會兒知道該怎麼說吧?”

小丫頭嘿嘿一笑,道:“我曉得的,那位性子軟好說話,向來是個大方的主。”

她們剛至聽雨閣的院門,便見蕭姑娘的貼身丫鬟半夏在院子裏跳格子玩。

半夏見王平家的來了,笑嘻嘻問道:“王姐姐來找姑娘?”

王平家的應了一聲,道:“有要緊的事求見蕭姑娘。”

半夏便轉至屋前,掀開了簾子,輕聲道:“昨個姑娘吹了風有些頭疼,剛睡下呢,一會兒王姐姐說話輕聲些。”

王平家的笑著點了點頭,便領著小丫頭跟著進去了裏間。

縱然已是春末,屋子裏仍生著爐子,王平家的隻站了一會兒,便感覺汗流浹背的。

她趁著沒人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子裏倒是規製得清爽又幹淨,隻是牆角那火爐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四麵窗戶又關得密不透風,難怪會氣短又悶熱了。

可這悶熱的屋子對體弱多病的蕭姑娘而言,卻是溫暖得剛剛好。

蕭姑娘,乳名傾卿,乃前科狀元郎,今已官拜從三品都轉鹽運使司運使的蕭隆海的嫡女。

這蕭隆海如今隆恩正盛,卻子孫有限。他今年四十又三,膝下卻隻有已故正妻餘氏生的一女,便是蕭傾卿了。

至於這尊貴的大小姐為何會住在外祖母家的餘國公府,乃是因蕭隆海年過半百並無續弦之意。他憐惜蕭傾卿年僅十二歲,上無親母教養,下無兄弟姐妹扶持,而自己事忙無暇照顧。

於是半年前,蕭隆海便著蕭傾卿帶著兩個從小服侍的丫鬟紫蘇、半夏,以及一眾老婆子前往投奔正妻餘氏的母親家了。

這餘國公府人丁興旺,光是大房一家便有五個和蕭傾卿同齡的女孩。別說還有二房、三房家的。

蕭隆海管理鹽務乃是肥差,蕭傾卿說是投奔外祖母,實際蕭隆海每個月還會給餘家五十兩銀子當作蕭傾卿的生活費。

他原以為蕭傾卿在餘家有外祖母照拂,和兄弟姐妹一起長大能過得更快樂些,可事實真能如此嗎?

王平家的又站了好一會兒,才聽見珠簾被人撩開,發出淅淅瀝瀝的響動。她趕緊收回亂瞟的視線,陪笑道:“姑娘好?”

一位十五歲的紫衣姑娘扶著更嬌小的一位慢慢走了出來。

王平家的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

太美了。

盡管蕭傾卿已經在餘國公府住了半年,王平家的還是忍不住看一次驚歎一次。盡管她的年紀還太小,又嬌襲一身病態,卻難掩其矜貴的氣質和絕美的骨相。

以後,必定能長成一位風華絕代的人物。

如果沒有夭折的話。

王平家的被熱得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忍不住在心裏如此腹誹。

紫蘇拿出姑娘常用的鴨絨軟枕墊在黃花梨木凳上,才扶蕭傾卿緩緩坐下。

蕭傾卿裏麵著一身粉白綢緞裏衣,外披著一件月牙白色的鬥篷,一圈毛絨絨的衣領襯得她更加嬌小。

她開口,不知是因剛起床,還是受了寒,嗓音略有些沙啞軟糯:“王姐姐有何事?”

站在她身側的紫蘇掃了一眼王平家的和她身後那丫頭空蕩蕩的手,皺了皺眉。

王平家的訕笑一聲,道:“早些時候紫蘇姑娘派人來廚房傳話,要做一碗燕窩神仙粥?”

蕭傾卿瞧了一眼紫蘇,紫蘇便回道:“昨夜那場大雨來勢洶洶,我便猜到姑娘今日一起來會不爽利,於是早早就吩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