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吏鬼?”
杜麗娘和翠微對視一眼,皆是滿眼無奈。
那些貪財腐敗的官員做了鬼,陰司不收,在陽世流蕩也就罷了,怎麼廉潔正直的官吏也做了冤鬼、徘徊在這人世間……
奈何她們這一路所遇見的冤魂怨鬼,又何止譚教諭一個?
馬車轔轔,又上路了。
路上走了十來日,臨近東京汴梁時,已是晚秋時節。
秋風漸冷,這一路上行人蕭疏,沒什麼新聞,所幸倒也太平無事。
杜麗娘和翠微私下裏讚歎說,譚教諭果然是個品格端方的君子,這一路都不進車廂,隻肯與老車夫坐在馬車前駕車。
有一次落雨,寒冷徹骨,他也不肯坐裏麵。
杜麗娘和翠微讓了一回,譚教諭堅持,說在應天書院這麼些年,沒出過門,坐車廂外麵正好飽覽這北地的秋日風光。
這樣一個廉潔正直、端正到有些迂腐的人,會因為何事冤死呢?
一路上,杜麗娘和翠微幾次問起,譚教諭都不接話茬。
看看到了汴梁城的東門上善門,老車夫才待要排隊進城,一路上幾乎無話的譚教諭突然堅持讓走南門。
翠微不悅:“左右不過是進去這開封城,東門和南門有什麼不同呢?咱們從應天府來開封府,走東門正順路。”
譚教諭一改平日公事公辦、鐵麵無情的態度,臉上先陪了幾分小意。
“二位千金容稟:前日聽兩位說,你二人頗通道法,能替亡魂解冤紓難,小吏有一事拜托兩位,還請從南門進城,才好開交清楚。”
杜麗娘沉吟道:“論理,我們姊妹答應了幫大人,自該以大人的事為重。隻是……”
翠微見杜麗娘為難,挑明了話頭:“隻是杜家姐姐與杜老爺父女情重,他們二人先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兒,死別作生離,已經快一年未見麵。”
“杜老爺重傷初愈,姐姐沒能在跟前侍奉,內心已是萬般煎熬,還請大人緩緩,讓姐姐先拜見杜老爺。”
譚教諭麵露愧色,仍堅持著。
“於情於理,小吏都該以杜千金家事為先。隻是,杜大人既做了主考官,隻怕這屆舉子殿試放榜之前,杜大人都要留在考場,不能出來。”
他點到即止,杜麗娘卻聽懂了。
如今就算趕到杜府,也見不到父親,不如仍以譚教諭的冤情為先。
父親杜大人為官清正,事事以職任為先,想必不會怪罪。
於是,杜麗娘答應下來,托了個跑腿博士往杜府送平安書,給爹娘請安,稟知自己已來開封城,有事絆住,日後才能回家。
接著,一行人坐了馬車,改道往南門而來。
雖說秋風蕭瑟,滿目涼意,到底剛剛得了太平,生活恢複如舊,汴京城外來去匆匆的百姓臉上頗有幾分鬆快。
受這情緒感染著,杜麗娘和翠微也免不了替大家開心,就連老車夫也忍不住撚著胡子高興。
除了譚教諭。
馬車還未行到城南大門時,譚教諭忽然引著馬車,拐進了一處林子。
戰爭摧毀人命,也摧毀大樹的命。
這片小林子,幾乎找不到一棵囫圇樹,被砍的,被燒的,破敗而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