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深夜,英國北約克郡,斯卡伯勒
漆黑的海風裹挾初冬刺骨的寒意卷起陣陣海浪衝擊著海濱小鎮的堤壩,海邊燈塔塔頂明亮的燈光規律地掃過皺褶的海麵,盡職地為晚歸的漁船指引方向。
安德魯·貝克,今晚海灣燈塔值班的守夜人被凍醒了,瞅了一眼火光暗弱的壁爐,緊了緊毛呢大衣的領口,咕噥著後悔為什麼沒有聽妻子的話把去年作為生日禮物的圍巾給帶上,快四十歲的他覺得今夜尤其的冷,端起桌邊的咖啡抿了一口,發現剛剛打了個盹的功夫杯中廉價的咖啡已經涼得有點紮喉嚨。
“見鬼,剛剛明明還是熱的。”
有些中年發福但是身材高大的他不得不略微費勁地從打著補丁的沙發上起身,用火鉗夾了幾根木柴塞進壁爐膛裏,等待換一輪熱水來溫暖快凍僵的身體。
隨著爐中水溫的升高,白色的蒸汽從爐口慢慢散逸出來,他脫下羊皮手套貼在爐壁上,搓手嗬氣打開房門來到瞭望台。頭頂新換的乙炔大燈聚焦射出幾百米的燈柱一圈一圈地掠過鐵青色的海麵。不到五分鍾,如刀般銳利的海風就割得守夜人想鑽回值班室。
“那是什麼?”貝克忽然發現遠方海麵上似乎搖晃了幾下燈光,他眯了眯眼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取下一邊掛著的望遠鏡仔細看過去。
轉過的大燈也投向了那個亮起燈光的方向,那是一艘不太大的漁船,塗著藍漆的船身印著“ORIENTAL SPATULA ”的船名,白色的船艙內透著閃爍的燈光,最引人注目的是船頂獵獵作響的紅旗。
“哦,看看誰回來了,這個周末可以到他店裏蹭飯了。”貝克回到房間從爐壁上摘下已經烘幹烤熱的手套,順著燈塔螺旋向下的樓梯往港口小步跑去。
剛剛跑到木質的碼頭貝克就見到譯為“東方鍋鏟”這個有些滑稽名字的漁船撞上了用於緩衝的輪胎。貝克掏出掛在腰後的手電筒一邊照著一邊笑罵道:“嘿!顧先生你是又沒醒酒就開船了嗎,小心撞壞碼頭鎮長到你店裏發飆!”
似乎因為淹沒在夜風中喊聲不夠響亮,漁船沉默了一會,正當貝克準備跳上船舷查看情況時,駕駛室的門從內到外被踹開。
一個戴著熊皮帽子,裹著黑色大衣,明顯東方外貌特征的瘦高男人爬了出來,年齡約莫三十歲上下,略顯黝黑的皮膚仿佛經常經曆風吹日曬,濕漉漉的黑色碎發亂糟糟地搭在額前,倒與一看就有時間沒有打理的胡茬一起證明主人這段時間的邋遢,原本頗顯剛毅的臉龐卻透著淡淡的酡紅,半眯的深棕色眼眸昭示著肉眼可見的困倦或醉意。
被稱作顧先生的瘦高男子搖晃著身子走到船頭定神看了一會站在木質碼頭上的貝克:“啊,是你啊安德魯,我的好朋友,是來找我喝酒的嗎?”
貝克無奈地收起手電筒接過顧姓男子拋過來的一卷用於固定船隻的繩索,一邊綁縛在碼頭船樁上一邊抱怨道:
“我今晚值班呢,而且顧先生,今天登記入港的船隻都回來了,除了老湯姆和他孫子昨天出去海釣說要過兩天才能回來,要不是我在燈塔上遠遠看到你船艙亮著的燈光下來迎你,我現在已經喝著熱咖啡打第二個盹了。”
“叫我的名字顧晨或者亞曆克斯吧,我們中國人入鄉隨俗,而且這是我老婆給我起的。”向朋友強調自己英文名的男子轉過頭問:“老湯姆家父子這個天出去釣魚了?他們去哪了?”
貝克聳了聳肩:“誰知道呢,你聽說過他的外號‘瘋湯姆’嗎,一天到晚自稱自己家代代都是海的兒子,上個星期把他孫子從船上丟到冰冷的海水裏讓他繞著碼頭遊一圈。”
“我沒怎麼見過他,但是我感覺他確實瘋了,這個時節讓孩子下水?”顧晨挑起了眉毛望著漆黑如墨的海麵,扯過頭上熊皮帽子兩邊的護耳蓋住自己已經凍紅的耳朵,“所以他孫子哭得滿地打滾?”
“不,他孫子把濕衣服丟上船,穿著一個褲衩去遊了,三圈。 ”
貝克咧了咧嘴,接過顧晨遞過來的木板架著登上船頭,描述著那天一群手插兜的漁民看著一個孩子繞著港口用各種姿勢在海水裏撲騰的神奇畫麵,“哦,見鬼你是用酒洗了個澡嗎,怎麼這麼重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