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
像是雲露流過蓮葉，風起，複滴落上浮萍。
公儀姝彤感覺有一個影子在眼前，緩緩舒平了自己的眉心。
靜寂。
春風淡淡吹來，有桃花的氣息。
一股久違的生的蓬勃，便隨之從心房湧出。
“呼——”
噩夢驚醒般狂吸一口清氣，公儀姝彤猛然睜開了眼睛。
不是金玉宮，也不是暴雨夜，更沒有血染白練的淒涼。
入目所見是一個古樸典雅的閨閣，熟悉的木質床品，隨處可見的回蓮紋圖樣，還有軒窗外燦若煙霞的桃花雪，儼然是芳菲初盛時的公儀府。
公儀姝彤久久地喘息著，如同大夢了一場。
“小姐？！”
一聲驚呼，隨之是銀盆的清脆墜地，溫水灑了個幹淨。
身著綁腕翠白拚色襦裙的小丫頭奔了過來，慌亂地握住公儀姝彤的手，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眼淚也奪眶而出。
“嗚嗚……小姐你終於醒了……”
一雙小杏眼淚花點點，公儀姝彤難以置信似的慢慢撫了上去……是溫熱的膚。
是鮮活的，是有溫度的。
“破月……”
公儀姝彤簡直不敢妄想，自己還能再見到早已死去的小丫鬟破月。
所以她……她重生了！
她真的重生了？！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另一個煙黛色的身影從屏風後轉出，姿態翩翩，腳步輕而穩健。
儼然不同於破月的跳脫靈動——
“小姐！”
慣常淡然沉靜的柳葉眸中陡起波瀾，同樣的欣喜，卻是安然的模樣。
“弄影……”
公儀姝彤想叫她的名字，卻先掉下了成串的眼淚。
弄影連忙放下手中的湯藥，和破月一道守在公儀姝彤身旁。
有一個溫暖的觸感貼過來，公儀姝彤淚水漣漣，簡直想長跪廟寺，叩謝上蒼三百年。
前世她被李景琮強行擄走，拘禁於金玉宮。事發前她隱隱有所預感，擔心爹的安危，便讓破月前去助戰。
哪曾想，臨別時的匆匆交代，竟成了最後一麵，讓破月生生戰死在公儀府大門前，血肉模糊。
李景琮將她鎖在皇宮裏，封鎖了一切消息，而彼時的她已經愛到瘋魔，一切都全然不顧，隻滿門心思地設計，在李景琮的夜餐裏下了春光散，和他有了夫妻之實。
那時的李景琮早已對她心生厭棄，由此一來，更是厭惡至極，便所幸再不見她。
得不到任何消息的她，隻得想辦法讓弄影獨自出宮探查，卻怎料此行，亦是一去不回。
弄影的屍體被當成垃圾一樣扔到她的麵前，成了王妃何霜容的示威品。
公儀姝彤徹底大哭了起來，雙臂緊緊地擁住眼前這兩個和她共同成長，卻在前世不得善終的姑娘。
……這是怎麼了？
破月和弄影在小姐的肩後麵麵相覷，但同時也都伸出了手來，輕輕拍著小姐的背。
也許真是蒼天有眼，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再次哭盡了所有悔恨的眼淚，便要完全斬斷前世的一切，涅槃重生。
她要報仇！
她要讓辜負她的人，都付出代價！
公儀姝彤接過弄影遞來的湯藥，如飲踐行酒一般，一飲而盡。
依舊是記憶中的苦澀到酸牙，但是她卻不怕了。
再也不怕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
公儀姝彤咳了兩聲，拿起錦帕，輕輕擦過眼睛，又點去了唇角的藥漬。
“回小姐，已是辰時三刻了。”破月拿著麻布，一邊擦拭地板上的水，一邊大聲回道。
“……”弄影安靜地端過藥碗，放置回托盤，同時習慣性地觀察著公儀姝彤的神色。可在聽到小姐問話時，她恍然有一種直覺，覺得也許小姐想問的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問的不是這個。”
果然，公儀姝彤笑了笑。
“我想問，現在是什麼年月了？”
剛剛哭過的那雙桃花眸水潤如泉眼，隨著笑意一彎，卻透出一股截然不同的媚骨天成。
像枯敗的虞美人。
弄影微微被晃了眼睛。
怎麼感覺……小姐好像有了少些變化？
“回小姐，現在是永昭十六年，三月初十。”弄影接過話頭，福了福身。
——那就是了。
公儀姝彤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