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就快到了,夫人,你快點吃了這碗斷頭飯吧!”
陰暗的大牢裏站著形容枯槁的牢頭。
蘇婉看著這色澤鮮豔的烤雞和美酒,這一生竟如浮光掠影般在她的腦海裏穿梭而過。
十五歲那年,她在府裏的海棠花樹下,偷偷地看了孫宇寧一眼。不顧家人反對,誓死也要嫁進孫家。
那時的他芝蘭玉樹,豐神俊朗,一顰一笑都長在少女的心上。
他在喜燭之下許她潑天的富貴。
“愛妻蘇婉,倘我孫宇寧有朝一日登科及第,入朝為官,一定與你舉案齊眉,共享這人間富貴繁華。”
她低頭羞怯,糯糯地喚一聲:“嗯。”
後來孫家蒙難,是她不嫌棄孫家,寧可犧牲自己也要救孫家於水火,哪怕和家人反目。
她為他敲登鼓,告禦狀,振興家族生意,一心一意輔佐他成才,而他富貴後轉眼卻擁新人入懷。
她冷笑一聲。
自己真是識人有誤!
錯把那魚目當珍珠!
不光這樣,孫宇寧嫌她礙眼,竟夥同那卑賤婦人把一行甲胄藏於她的後宅,誣陷她謀反,要置她於死地……
蘇婉覺得自己這一生的付出不值得。
倘有來日,她一定要重新做人!
一陣秋風吹了進來,牢頭又進來催了。
“孫夫人,吃了這碗飯,就算是老朽跟您送行了。”
蘇婉望著那飯菜,心想他孫宇寧究竟是有多恨自己,才會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她是他的結發妻。
“孫宇寧不來了嗎?”蘇婉呆呆地望著他。
牢頭歎了口氣:“孫夫人下輩子還是另尋良配吧,孫少爺他……”
不說,蘇婉也知道。
此刻的孫宇寧一定與她的心愛之人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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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孫府後宅。
紅燭帳暖,孫宇寧蒙著眼罩,正在尋找葉瀾卿。
“卿卿,你藏在哪兒了?不要每次都讓我好找,好嗎?”
這撒嬌的語氣,竟是她那個從未對自己溫柔過的丈夫。
葉瀾卿有著姣好的容貌,她的一雙媚眼如春湖裏的秋波,把孫宇寧迷得不輕,縱得他一向把門第看得很重的人也會把這個沒有祖籍的煙花女子娶進家門。
葉瀾卿用手臂圈著孫宇寧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嗬氣:“你發妻今日處斬你也不去?”
誰知孫宇寧一拂袖,把葉瀾卿甩在了地上:“別跟我提她!我現在是一提到她的名字就覺得惡心。”
葉瀾卿笑笑,用手絹輕輕地安慰道:“那我們就不提她。反正這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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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陰暗大牢裏坐著的蘇婉,看著那日上三竿的太陽,估摸著自己所剩無幾的時辰,她懊悔此生她過於溫婉,相夫教子,替他人謀劃前程,卻從沒有為自己活過一日,她發誓,倘若讓她再來一遍,她一定兢兢業業地鑽營自身,做臨安城裏一個不癡迷愛情的一個女富婆,再不把幸福寄托於男人之手。
“孫夫人,時辰到了!”
獄卒低聲站在門後。
穿堂風吹過……
隻見那半人高的快刀閃過,蘇婉隻覺得一股鑽心的疼痛,眼前一黑。
彌留之際,隻看見一人的一截白衣被官差死死地攔住,嘴裏喃喃地喊道:“阿婉——”
阿婉,阿婉,好像很久都沒有人這麼喊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