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盛將遺詔雙手呈上,阮牧心獨騎在“踏血”之上,颯爽英姿。
她接過明黃色的詔書,卻並未打開,也未讓人宣讀,而是手持詔書,調轉馬頭對著滿城百姓,高聲道:“昔吾隨軍出征,北抵西曲,東征懷淵,仁風義聲,震蕩六合,吻爽昏昧,鹹際光明,煌煌功業,德澤廣布。
然正臣蒙塵,內有奸惡,興兵討之,不得已也。今天下初定,異象憑現,三國一統,天命所歸,吾順承天命,廢兩姓之治,舊權傾覆,新權期矣。”
阮牧心將詔書移至身前,在眾目睽睽之下,運轉內力,將詔書撕毀,成條成絮,隨風飄散。
幾日後,皇陵有侍衛稟報,發現幾具銀發男屍,屍身旁還有燒成灰燼的東西。
舊權已矣,他們本可以就此隱姓埋名,阮牧心唏噓,歎其忠心,下令厚葬那幾具無名屍體。
欽天監選了一個大吉之日,是個碧空萬裏的好日子,阮牧心在原天宿皇宮宣布登基為帝,國號寧,年號正德。
登基大典後,阮牧心在灑掃一新的禦書房之內召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草民韓念音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阮牧心從一堆奏折之中探出腦袋,幾個月不見,韓念音長大了許多。
“起來吧。”
她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韓念音等幾位年紀尚幼的原皇子公主,因為改朝換代的緣故,全部褫奪封號,但念在他們年紀尚有,故在弱冠及笄以前,暫住宮中,接受授業。
阮牧心打量著這個才十一歲不到的女孩子,早已褪去初見時的懦弱。
“韓卿華擔心惹禍上身而猶豫不決,是你奪過成王信物,偷偷給淑太妃傳信的?”阮牧心問道。
“是。兄長擔心累及草民故而猶豫,但陛下對草民有恩,草民不能忘恩負義。然送信並非草民之功,淑太妃被禁足在宮,是太後宮中一個宮女借太後之名,替草民將信息送進去的。”
韓念音的臉還帶著可愛的嬰兒肥,回答卻成熟地不像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阮牧心挑眉,問道:“還有呢?”
“兄長華從未有過夜遊之症,卻夜半墜湖,此事有一便有二,兄長元容不下我們,但念音想要活命,就必須搏一把。”
韓念音神情嚴肅,阮牧心不得不承認自己錯看這個孩子了,她停下筆,抬頭問道:“韓卿元茶裏的毒是你放的?”
“是。”韓念音很幹脆地認下了,“自兄長華落水後,念音時刻警惕,凡入口之物,皆以鳥獸試之,果然發現有人在飯菜中動手腳,便偷溜進重華宮的小廚房裏,在地上的角落裏找到了尚未完全處理幹淨的毒粉。”
韓念音的聲音稚嫩,語氣卻異常堅定:“草民與兄長華自幼在宮中無人照拂,生存艱難,兄長元屢次欲取我們性命,念音此舉,不過以牙還牙,陛下怪罪,念音願一己承擔。”
她又跪了下來,俯首等待帝王的判決,卻見一個身影走到眼前,阮牧心半蹲下來,與她平視。
“真的是這個原因?你為了那隻誤食了有毒菜肴的貓兒哭了整整兩日,將它偷偷葬在禦花園花兒開得最盛的土下,你真的是為了自己報仇?”
阮牧心的聲音似有魔力,一直鎮定的韓念音神色驟裂,成熟穩重的麵具破裂,露出這個年紀本該有的依賴、害怕。
她的眼底蓄滿了淚水,從一滴一滴變成一串一串,往下掉落。
“嫂嫂,我害怕。”韓念音突然抱住阮牧心,嚎啕大哭起來,“兄長元喝下那杯毒茶後,吐了好多血,我躲在柱子後不敢上前,可是外麵來人來,我匆匆忙忙把杯子撤走,兄長元的眼睛就那樣睜著,他就那樣睜著眼看我。”
“那為什麼還要做?”阮牧心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
“因為……因為……兄長元隻是窮途末路,他主動退位,您不能殺他,但隻要他將來有一絲機會,就絕不會心慈手軟,我擔心他會對你和兄長塵不利。”
韓念音盡力壓下自己的抽噎,哭到最後,在阮牧心懷裏沉沉睡去。
接下來的日子,阮牧心幾乎忙得腳不沾地,即便是夜裏就寢,與韓卿塵聊的,不是民生,便是西曲內戰。
西曲苦於內亂,擇天帝前期為了對外擴張橫征暴斂,對荒淫無道的葉澤包庇縱容,早已失去了民心。
半年之期將至,阮牧心幹脆利落地向西曲下勸降書,被擇天帝一把撕毀,寧死不降。
寧朝正式在西曲邊境陳兵,約定期限一到,兩麵包夾。
西曲沒能抗多久,最終擇天帝陣亡,緊接著是王儲葉銘戰死沙場,親王、公主前仆後繼,抵不過馬革裹屍的結局。
皇室身先士卒,一一凋零,西曲舉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