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從母親有了妹妹時就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似乎每次都能在母親話語中聽到‘賠錢貨’這樣的字眼,父親也總是事不關己的態度,但村裏其他人對白落卻顯出關心,似是心疼這個十幾歲的小孩,在不受親人喜愛的故事裏,白落在其他人的眼裏一直都是懂事善良,可憐的人。
院落裏的衣服已然清洗完畢,白落站起身,等雙腿的麻勁兒散盡,上房裏的歡笑聲持續好一陣了,抬頭透過土坯房的窗口就能看到裏間嬉鬧歡笑的兩人,白歡歡同她的命運是完全相反的,理解,因為那個小丫頭是親生的,兒時還慶幸過父母並沒有跟著大眾思想隨波逐流重男輕女,但沒想過命運的齒輪總會轉向要走的方向,那時陰鬱的天就像未知的前路,害怕往前走,怕沒有歸途,但是本身就沒有歸途啊。
對啊,本來就沒有,又怕什麼呢?
白落是被父母撿來的,那時家中無子女,或許本該是和和美美的一生,就那樣快樂幸福著,然而三年後母親有了妹妹白歡歡,後來的每一天我就如同一個旁觀者,觀賞者那個比我小六歲的姑娘的燦若朝陽的一生,生活裏灰色調的每一日,都像被萬般螞蟻啃食,煎熬的,痛的。
是認命的嗎?或許吧。
“幹什麼呢,不趕緊洗衣服做飯,是又想挨打了嗎?”
母親的聲音突然地炸響在耳膜裏,思緒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在尋找本能的幹活了,
“啊,媽媽,不是的,我這就好好幹”。
十六歲,該還是懵懂的年紀吧,但她什麼都懂,不管如何,父母也是把她送了學校,認認真真學習成為她唯一的出路,終於,白落初中畢業了。
收到通知書是在七天後,村長大早上親自送來的。
陽光已經撒向了半層屋簷,白落在簷下備著去田地的工具,才找到一隻破了指縫的手套,村長爺爺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考上了,考上了,落娃子真真運氣好,白家媳婦,快來看看。”
母親走出房間似乎還是懵的,能看到村裏那老木頭似的村長激動成這樣,還是一年前村裏出了唯一的大學生那天。
“村長,你說怎麼著?”
“落娃子,考上了,縣裏高中,那可是進國學院人數最多的高中,當真出息啊”說著還拿出通知書遞給了母親。
母親摩挲著那紅的豔麗的本本,轉頭看了看白落,她的眼中是不可置信的,震驚的,其餘白落看不懂。
而白落是驚喜萬分
“不去,她不用上那學,我們已經給她說好了媒”
淡漠的,母親將通知書還給了村長,沒看我一眼,轉身進了屋。
“什麼,白家媳婦你在說什麼胡話,多難得的機會,真是愚昧無知,孩子還小,嫁什麼人......”
村長爺爺被氣得敲著拐杖。
“我要去”
白落知道,改變命運的路子太難得,她一定不會放棄。
“由不得你”
母親的聲音從裏間傳來。
“憑什麼,我就要去”
十幾年來,唯一一次同母親爭辯。
“憑什麼?憑著這麼多年,供你吃供你喝...”
我從未見過母親在外人麵前裝都懶得裝,失態的樣子,她拿著柳條就出來了,就在白落愣神的那一瞬,一陣柳條的疼痛感襲擊全身,泛舊的衣衫起了一陣塵土,新縫上的破洞也展現了手法的不專業,那些未退的青紫的痕跡處疼痛感更為強烈。
眼淚已經嘩嘩的落下,她還是,不管挨打多少次依舊是怕疼的姑娘。就這一次,白落沒有向之前無數次那樣趕緊埋頭幹活,或是認錯,而是拚命往家門外跑,或許那時的她覺得,鳥兒總該有一天能掙脫牢籠。
“賠錢貨,還學會跑了,你給我站住”。
“哎,白家媳婦,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啊”村長也被嚇到了,趕緊出聲阻止。
沒想到,沒跑幾步,就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肉牆,被撞坐在了地上,眼裏蓄滿了淚水,看不清,伸出胳膊用衣角擦拭眼睛才勉強睜開。
原來是她那半年之久未見的父親回來了。
父親伸手將白落拉了起來,什麼也沒說,用手拍掉了自己姑娘身上的塵土。
母親走出門後看見白落又是準備揮起她手中的柳條。
“別打了”
父親的話起了作用,母親憤憤的看了她一眼。
鄰居張大娘背著竹簍剛要出門,看到這一幕也是心疼的看向白落,“白家媳婦,教育孩子也不能把孩子打成這樣啊,下手太重了”
村長趕來時看到父親在,又將事情再說了一遍。
“讓她去”
她不曾想,這三個字讓她整整一天都在遊離的狀態,後來人群怎麼散去的,或是白落怎麼去到地裏幹活的,都記得恍恍惚惚,許是被這突然而至的幸福砸暈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