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早就變得蒼白了,遠處山上的紅色的燈還在一閃一閃地亮。高高的樹如同一群靜默的士兵,等待著大事的發生。
卡提草原,在這片山巒的中心,在這裏,有流水,有土地,有牧羊的孩子和與生活搏鬥的奴隸們。四周的森林裏,狼群虎視眈眈等候著人們放牧。夾雜著河流與湖泊的草地上,是野花,天空的星星澄澈又明亮。黑夜裏,能看見房屋的燈光明亮又黯淡。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地上爬起來,朝天看了看,感覺明天又是個大晴天。月亮把他的身影拉長。除了正常人該有的身體,他還多了一條尾巴和一對耳朵。月夜下的他,宛如鬼魅。不斷穿梭在一群羊中。
忽的起風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氣味,其中混雜著一股淡淡的羊膻味。遠處還有草生長的聲音和花開的聲音。他,也跟著這樣的氣息與聲音睡著了。
在夢裏,一切都變了樣,他夢見了一種叫戰爭的東西。
天空被染成夕陽一樣的紅色,看不見白雲和星星,隻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草原上已經布滿枯焦的灰燼,和斑斑駁駁的火焰在燒。他站在原地不動,地上的血把灰燼和泥土泡軟,又瞬間聽見了哀嚎。他看見腳下是碎掉的鎖鏈和破損的槍支夾雜著木棒。遠處傳來爆炸聲,隨著一聲慘叫,天變了顏色。他聞不見花香了,隻有濃濃的硝煙氣味。
他遠遠看見高山上站著一個人,應該是一個男性,把一隻旗子插在山頂。隨即,天空散射出五彩斑斕的光。天空開始變得澄澈,空氣裏的硝煙味漸漸消失不見。在血與鋼鐵交織的泥土裏,有花和草在生長。漸漸的,一切好像恢複到原來的樣子,他感覺到了腳下的草在頂自己。遠遠的,他又看見。
一大群穿著白色袍子的人,麵朝他走近,又走近,在他們走過的地方,鮮花盛開,草木逢春,生命力像萌芽一樣蓬發,戰爭的殘骸就隨之消失。他看不見那些人的臉,隻看見白色袍子上古怪的符號。等他緩過神來,那一群人已經走遠了。隨著落日,消失在天空的盡頭。
這個時候他腳下有草在向上長。但是他的腳下並沒有草。他又猛一個回神,那個高山的旗幟上,畫著一個看不懂的圖案。然後,他醒了。
一隻小羊羔在啃他的腳底板。
他回味起來這個夢,覺得不對勁,這個夢裏有好多沒有見過的東西。他並沒有親身體會過戰爭。於是,他開始猛地深呼吸,想感覺一下自己是否還在做夢。沒錯的,是現實,深秋夜晚的氣息,還有枯草的氣息,遠處村子裏燒柴火的煙味。突然,他聞見了一些不和諧的氣味。是野獸!
他回頭看,風的方向是向西邊吹。也就是野獸在東邊的某個地方。但是村子在南邊,他隻這麼吆喝“嗚,嘞嘞嘞”,羊立馬聽出他的意思。化成一股流水,向南邊流去。他則潛入了深深的樹林。
當他進入樹林的那一刻,就化身成了一道看不見,無法捕捉的暗影。他馬上感受到了,在這片樹林裏的影子不止他一個。但是這正好驗證了他的推測,於是追逐戰就開始了。
在樹林裏,一道黑色的影子閃過去,而這影子身後則是更黑的,更大的影子在追。森林靜謐,甚至連風吹的聲音都沒有,隻是忽然的奔跑聲在樹林裏穿梭。月亮的光把這片林子照得斑斑駁駁,銀色洋洋灑灑地鋪在地上。那影子踩過月光,踩過樹葉,踩過微涼的土。“欻欻欻,嗚,噠,查查查”又是“噸噸噸噸”。他飛快地在林間穿梭。直到與背後的黑色影子甩開了一段距離,照準一棵樹“蹭蹭蹭”地閃上去。那魁梧的黑影摻著兩點鬼火一樣的綠光。用能讓整個黑夜覆壓下來的力量踩下。一霎那,大地都在顫抖。又一躍而起,展示了犬科動物特有的強壯與瘋狂。但是它撲了空,爪子在樹上刻下一長道痕跡。那樹上的孩子低頭看著,野獸在樹下轉了幾圈,見沒有機會再去追逐,便順著原來的路快步逃掉了。男孩鬆了口氣,看著野獸遠去。
忽的吹起了風,吹動樹葉,吹動了流水.....
這個時候月亮的蒼白開始在樹頂泛濫,那個男孩的長著毛的貓耳朵也不再是發了黴一樣的綠色,他的耳朵,尾巴,甚至是心靈都變成月亮一樣晶瑩的白了。這個時候他甚至感覺,這世界是他自己的。他如同狼一樣貪戀著月亮。
他馬上回憶剛剛做的夢,戰爭,破碎的鎖鏈,穿白袍的人,還有旗幟上的奇怪的圖案。這一切竟變得模糊了,他記不得那個夢裏的戰爭,隻記得那個旗子,那個旗子被插在滿是岩石的山上,隨著風撲撲地響著,上麵的圖案也模糊了,隻是插旗的那個人,和自己一樣有著貓的耳朵和尾巴。夢裏的內容像手指間的沙子一樣正在不斷溜走,他試圖挽回,但是這是徒勞的。於是他放棄了回憶,想把自己沉進這銀白色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