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聲,萬物繁茂。
一位老人在地裏耕作,汗水滴落,很快便融入土地中消失不見,他緩緩直起腰,扶扶草帽,望向天上的太陽:“好熱的天。”
忽然,他因陽光眯上的雙眸微微放大,臉上現出驚訝的神情。
鄉村小路上,一雙與寧靜鄉村格格不入的腳踏了進來,那是一雙穿著戰靴的腳。
老人驚訝的抬起手,指著來者,口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那雙穿著戰靴的腳卻轉瞬便到了他眼前。
隨後,是一個大大的熊抱。
“爹,我回來了,仗打完了!和平了!”
老人支支吾吾的聲音逐漸褪去,他愣了一會,鬆開了緊握鋤頭柄的手,然後抱了回去。
淚混雜著汗水滴落在盛夏的田地上,在陽光下散發著微光。
幾乎是與此同時,鄉間小道遠方的地平線上,越來越多身穿皮甲的年輕人出現了。
他們每一個人都從未想過自己還能回家,從那場不可能勝利的戰爭中幸存,從那死亡人數上億的絞肉機活著回來。
戰鬥中殺人無數,長久麻木以至於失去感情的他們,在此刻,對家人的思戀,對故鄉的感情以及勝利的喜悅在看到家鄉的那一刻終於徹底爆發,他們每個人都淚流滿麵,使出身上最後的力量狂奔著回家。
烈日炎炎,鄉間小道上,無數滴晶瑩的淚散發著微光。
然而,它們很快便消失了。
老人送走了擁抱自己的年輕人,一手撐著鋤頭,掃視著踏入村莊的年輕人們,一個黑袍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在隊伍的最後踏進村莊,他小心的遮蔽著自己的麵容,雙手深藏在袍內,一把刀鞘上鑲嵌著七色寶石的匕首掛在腰間,七彩的光輝絲毫不讓人覺得溫暖,從那光輝中能夠感受到的,有且隻有寒意,刺骨的嚴寒,即使是在這炎炎夏日,也使老人如同深處冷冽寒冬。
老人不自覺的移開視線,恐懼在心中油然而生,待他再次看過去時,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就是在戰場上殺出的煞氣嗎……”老人心想著,盡力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扛著鋤頭走向家的方向。
“得回家把那頭老母豬殺了,擺宴席慶祝兒子從戰場回來……”
他這麼想著,走進村莊,卻沒有發現,剛才還高掛於天空的太陽,此時已經掛在遠方的山頭上,垂死掙紮一般,散發著血紅的光。
……
“他的力量太過強大。”
“隻要他還活著,我們就仍然不能安心。”
“即使他結束了這場戰爭嗎?即使他救了我們所有人嗎?”
“末帝已經被推翻了,接下來是新世紀,人們需要的是新的秩序,他的力量太過強大,他已經不再是英雄,他是一個威脅。”
“但他救了我們,沒有他就沒有今天。”
“他的價值已經消耗殆盡了,新世紀不再需要他,僅此而已。”
黑袍人坐在村口的井旁,袍內的手緊握著那把七彩的匕首。
血紅的夕陽在他身上鍍上紅邊,他回憶著那段對話,迷茫的抬起頭,望向那血紅色的夕陽。
“這是為了新的秩序。”
匕首出鞘,恍惚中,似有鍾聲敲響,萬千羽毛飄散,伴隨著烏鴉的叫聲,黑袍人的身影如鬼魅般消逝。
“這是為了未來。”
微風掠過夕陽下的鄉村。
“這不是惡,這不是忘恩負義。”
在自家院中處理豬肉的男人感受到什麼一般,回頭望向夕陽。
微風拂過他的臉龐,他瞳孔微縮——
“這是……正義”
夕陽西下,盤旋的烏鴉們歡快的叫著。
黑袍人站在村口的井旁,將一個包裹遞給身旁另一個黑袍人,然後輕輕取下黑袍上的兜帽,發絲散開,隨風飄動。
原本俊俏的臉,在此時已扭曲成了一團,他顫抖著抬起手想要給自己一巴掌,卻驚訝的發現手上滿是猩紅的血。
血化作白沙,散落入井,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那些白沙浮在井水之上,他的臉變得如紙般蒼白,他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臉,雙眼圓瞪,手上的鮮血沾滿了臉,頭發雜亂的披著,他瘋狂的笑了起來:“我殺了他!我殺了他!我殺了全人類的英雄!”
他狂笑著,笑容卻又忽然僵住,他一拳狠狠打在自己臉上,隨後撲通一聲落入了井中,忽然他又狂笑了起來,但這笑聲很快就被水淹沒,水中撲騰了一陣 隨後也靜了下來。
月亮升起來了,還是那寧靜的鄉村,老人笑嘻嘻的端著一鍋燉豬肉走出屋子,卻發現自己的兒子已經不知去向。
鄉村仍舊寧靜,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