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的路麵泥濘不堪,六月間的太陽熱得像一團火懸在天上,烘烤得林子像個蒸籠,馬蹄聲從樹林後傳來,嘩啦一聲,驚起一陣飛鳥。
“駕,駕,你們快點啊,莫要叫他跑了!”
為首的少年約莫十七歲年紀,雨後的驕陽照著他一身考究的水藍色長袍,看上去十分神氣,隻見這少年麵容挺拔,冠發高束,眉目英挺,胯下一匹黃馬四蹄翻飛,少年伏於馬背,猶如一把離弦之箭。
蕭家長孫,蕭玄。
他身後的漢子們個個肌肉虯紮,身著短打,一群人風也似的奔殺過來,眨眼之間,已馳出裏許。
此時,他們正在追逐一名矮胖的漢子,於遠山。
汗水混著血流過於遠山黝黑的額頭,泥土混了血汗粘在臉上,他一雙眼睛卻像鷹一樣明亮,奈何四肢短粗,身板卻過於肥厚,騎在馬上,活像個皮球。
短小的雙腿用力地踢打著馬腹,馬雖吃痛,速度卻不見加快,奔了一夜,這馬口吐白沫,已經沒了力氣。
眼看追兵越來越近,於遠山抹了抹額頭汗珠,不免焦躁起來。
突然,一道寒光閃過。
馬臀吃痛,前蹄一翻,於遠山果真如皮球般翻滾到路邊,胯下之馬瞬間倒斃眼前。
“誰!是誰暗算你爺爺!”
於遠山緊張到了極致,抽出腰間佩刀,神經質地驚叫起來。
一身冷汗,涔涔而下。
又是一點寒光,擦過臉頰。
那寒光隻是一根針,一根極細的針!
一根針,卻讓一匹馬倒斃眼前,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道!
於遠山弓著身子,雙手緊握佩刀,原地環視,一雙眼睛睜得更大了,但他卻不能看到哪怕半點身影,天地之大,他隻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
“把身上的東西交出來“銀鈴般清亮悅耳的聲音忽然從頭頂飄來。
於遠山抬頭看去,樹上倒掛著一個少女。
少女一身翠綠羅裙,緊緊裹著玲瓏身段,右手卻是用銀甲包裹。
隻見她骨碌一翻,坐上樹幹,少女狡黠一笑“你也可以試試落雨針的感覺喲。”
於遠山瞪著一雙大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妙齡少女,心中恐懼稍解,料想這小姑娘必是使了機巧,否則憑她的年齡,不該有深厚內力,捏了捏手中的刀,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你是誰?“
少女膚如凝脂,黑發紮成一條長長的蠍子辮,嘴角一粒芝麻般大小的黑痣牽動著兩個深深的酒窩,她咯咯地笑起來“穿過黑水河,前麵就是萬仙穀,你說我是誰?“
萬仙穀,穀內毒蟲毒獸縱橫,穀中之人善養蠱。
於遠山心中一怔,眼睛瞪得更大了,身體不由控製地顫抖起來,斜眼一瞥,那馬兒臀上已經膿水一片。
馬嘶蹄響,追兵趕到。
“好大的口氣,他要是給,你也接不住吧?”那騎馬少年立於馬背,冷冷地看著少女,歪嘴笑道。
少女看著他,微微一笑,她慢慢靠近,仿佛樹葉兒也飛舞起來,說是千嬌百媚也不為過,這一看,仿佛有些眩暈,少年不自覺地陷進去了,看著少女越走越近,他似乎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心裏卻又湧起無盡的悲傷,這悲傷一點點爬過心頭,如刀割般鈍痛,讓人不由得想結束眼前這一切……
“玄兒,閉眼!”一聲暴喝猶如雷鳴,聲似洪鍾,威嚴浩瀚,眼前的一切都破碎了……
一把雪白拂塵殺到少女眼前,她猛然後仰,躍開拂塵鋒芒,右手直挺挺向前伸出,三枚落雨針自銀甲飛出,向著藍衣少年眼睛射去!
那拂塵也是萬般靈活,招式未老,已然換招,“落!”一回一繞,打落毒針。
自少年身後殺出一個道士,此時已躍到少年身前。
少女穩住身形,朝著道士戲謔又得意地微微一笑。
道士一襲素色長衫,精瘦異常,蠟黃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他緊閉嘴唇,顯是有些惱羞成怒,胡須也在抖動。
“妖女,用心如此歹毒!”老道怒喝道。
少女調皮地笑道:“老道士,不害羞,以大欺小,盡欺負我這弱小女子!”說完,左手往臉上一刮,吐了吐舌頭。
道士憋紅了臉,拂塵一繞,喝道“你——”
“撲哧……”道士還待發作,卻不知身後隊伍裏哪個漢子忍不住,竟笑出了聲。
“誰在笑!”藍衣少年早待發作,此刻正巧抓住了由頭,轉頭惱怒地看著身後的壯漢們。
漢子們一臉肅穆,落針可聞,鴉雀無聲……
“莫要爭執!”隻見一個中年男子呼喝著,騎馬奔來。
漢子馳到近前,也是一身精幹短打,黝黑的麵龐,劍眉星目,方麵闊嘴絡腮胡。
他滿臉笑意,下馬走到少年身旁立定,作了個揖,說道:“可是萬仙穀的碧蕪姑娘?在下滄央城蕭家蕭耿。”說著,瞥了瞥於遠山,接著說道:“路過貴地,多有叨擾,但此人偷了我們蕭家的財物,剛才一點小誤會還望姑娘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