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非晚再見到封景晏的時候,甚至一時間沒有認出他那張臉來。
布滿胡茬,銀發密密麻麻地囚禁著青絲,眼下還有一片黑青,皺紋已經爬滿了他的額間,眼尾,舊疤新傷交替纏繞在他臉頰。
唯一不變的,是他永遠挺直昂揚的脊背。
“你老了。”雲非晚不知道該落腳在何處,他的營帳裏滿是來報和兵書。
封景晏單手無力地撐著額角“你倒是一點兒都沒老。”
他說這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諷刺什麼。
她並不在意“看來這場仗,並不好打。”
她看到封景晏左右為難的愁容。
封景晏動作遲緩,雙指撫上地圖“柳州是整個大邧的第一關,柳州後,是澹州,棄柳州,則柳州百姓兵連禍結。”
“守呢?”
“柳州現有三十萬將士,西戎大軍百萬有餘,澹州援軍至柳州,至少需要半月。”
雲非晚早就逛完了這座城,和整個軍營,死傷相藉,勉強活下來的人,也是苟延殘息。
“封字營撐不到援軍到,對嗎?”
帳門外突然灌進一陣風,這陣風也帶來了久違的陽光。
封景晏的雙眼一時還未適應這位不禮貌的客人,陽光穿梭在他指縫,他眯起雙眼與風會晤。
“封字營,沒有辦不到的事情。”他鄭重而充滿希望,聲音有些沙啞。
雲非晚想要離開,封景晏卻問出了她最害怕的問題。
“你真的,不會幫一幫大邧嗎?”
雲非晚背著身,手中的劍越握越緊。
“我不參與人間之事。”
封景晏料到她的答案“隻是恐怕你和晏禮那小子,要有些隔閡了。”
“我與他之間,本就隔著天塹。”
她淡然地回答。
“你不如說,和任何人,都有一座無法翻越的大山。”封景晏食指敲著澹州的地圖。
雲非晚拇摩挲著秋月眠的劍柄,眼前浮現的是舊日熟悉的臉。
“也不是無法翻越的。”她唇角挑起一抹笑容。
很久以後她才明白,封景晏這句話的意思,不隻是別人,不隻是翻越,也不隻是大山。
明赫醒過來了,他睜開眼那一刻,眼前還是一片模糊,他恍惚以為自己還在那個被箭射中的夜裏。
他看不清周圍,但聽到了莫朝雨平穩的呼吸。
那天也是這樣,她就這樣伏在自己床邊,明明很困很累,睜開的眼睛都能瞥見血絲,她醒過來時,還是嘴硬著說自己好的很。
他要猜一猜這一次她會說什麼。
“明赫,你還知道醒啊,我差點以為你死了,都打算動土了。”
“你又去哪兒打架了?你真不怕死啊?”
“你天天搞成這個樣子我很難照顧你的!又是洗衣又是做飯的,你就不能好好看顧一下自己的身體嗎?”
“煩死了,都是血。”
……
明赫想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不自覺就發出的笑意,莫朝雨在這聲笑中也醒了過來,朦朧的雙眼明赫一眼就能看出她眼中的血絲。
她忘記鬆開緊握的雙手,神色裏都浸潤著慌亂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