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後，枝繁葉茂枝幹粗壯的大槐樹下，坐著一位老人還有一男一女兩位孩童。
小女孩穿著淡黃色公主裙，梳著羊角辮，眼睛圓溜溜的，比旺季的黑葡萄還要可口，正與老人說笑著。
男孩眉眼間即使還未長開，也依稀能從他精致的五官看出未來的好看模樣。他仰頭看老人一眼，便將視線粘在女孩身上，時不時附和兩句。
“爺爺你要走了嗎？”五歲的靳銀河趴在程裏爺爺的膝蓋上，糯糯地問道。
程裏撫在她頭發上蒼老的手一頓，混濁的瞳孔中寫滿了慈愛，聲音像卡著沙石般沙啞，“小銀河怎麼突然問爺爺這個呀？”
“爸媽吵架時我聽到的，他們說你要離開。”
“他們又在小銀河麵前吵架了啊。”程裏心疼地揉了揉靳銀河的頭發。
男孩名叫霽夏，聞言，他稚嫩的臉龐滿是緊張，“他們是不是又打你了！”
“沒有。”靳銀河搖頭，隨後邀功似的抬起眼睛，嘴巴咧的大大的，“但是我聽爺爺的話，沒有聽他們吵架的內容哦，隻是說到爺爺名字的時候，我仔細聽了一下子。”
“小銀河真棒。”
“所以你為什麼要離開呢？”靳銀河苦惱地敲敲腦袋，“莫阿姨還誇我特別聰明，但是她也不告訴我。”
莫阿姨隻是用一種非常悲傷的表情看著她，這讓她非常不安。
程裏想起莫文語清澈樸實的眼睛，心下喟歎。
靳家夫妻二人沒少幹混賬事，唯獨家中照看小銀河的保姆阿姨莫文語選的極好。有她在，他走的時候也能安心些。
他又看向一旁的小小的霽夏，悲從中來，這兩個孩子以後沒了他的照顧，便隻有彼此了。
“莫阿姨隻是怕你傷心。”
靳銀河緊張地用小手攥著程裏膝蓋處的布料，“果然是不好的事情？”
“大概是不好的事情吧。”程裏的聲音逐漸變得悠遠，似霧般讓人無法抓住。
察覺到程裏的情緒波動，霽夏抬頭望向他。
小小年紀不懂得隱藏悲傷，隻是純粹執拗地看著程裏。
程裏把食指豎在唇上，眼睛眯成彎彎的線，輕言：“小夏乖。”
霽夏撇過臉去，麵頰陰雲密布。
後來靳銀河才知道，這時霽夏便明白了。
程裏爺爺得了癌症，絕症。
會死人的。
霽夏垂著頭下意識勾起靳銀河的一隻手，默默發呆 。
“那爺爺多久回來呀？”靳銀河問道。
程裏的嘴唇因為歲月已經變成薄薄的兩片，眉毛下方即使布滿溝壑也依舊深邃，“爺爺也不清楚，也許過五年，過上十年，會回來看看小銀河和小夏長大的模樣。”
見靳銀河眼中蓄滿晶瑩，霽夏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小銀河還小，慢慢的你就會懂得，沒有人能永遠陪著你，大家總會走的。”程裏和緩地說道。
靳銀河癟起嘴巴，豆大的眼淚一滴滴砸在程裏的褲管上，“我不喜歡。”
程裏笑笑，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蒼白的頭發上灑下斑駁的光影，“爺爺也不喜歡，我們還真是像呢。”
“沒有人會喜歡吧。”霽夏繃著小臉低聲說道。
程裏抬頭，模樣慈祥又溫暖，“爺爺走後，小夏要一直陪著小銀河。你是男子漢，跟爺爺約定，要盡力陪小銀河久一些。”
“好。”
稚嫩的聲音，裏麵的堅定卻猶如千斤重。
靳銀河回過頭望向霽夏，卻隻看到一片虛無，接著刮過一陣狂風，將以上的種種全部吹散。
刻在記憶中的人，常放在樹下的藤椅，茂密的槐樹，還有整個夏天。
全部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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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噠”一聲，房門被推開，與衣服摩擦的聲響一同響起。
“小姐，該起床了，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
靳銀河緩緩睜開眼睛，胳膊將身子撐起，墨黑柔順的長發傾瀉而下。女傭拿起窗簾的遙控器，把窗簾打開，站直問道：“小姐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