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下班的、放學的、趕回家吃飯的,將本就不大寬敞的道路擠了個水泄不通。
附近,西郊公園某處草坪上。
方想愜意地張嘴打了個哈欠,又抻起兩條前肢伸了個舒服的懶腰,緊接著抖了抖身上沾滿灰塵的暖黃色毛。四肢邁著小碎步鑽入一條廢棄的地下水管,沿著水管一直向前走到盡頭,然後探出腦袋,後肢用力蹬,前肢朝前爬,就可以順利從水管裏出來。
水管出口處是一條市井老街,人們稱呼為扶正街。街邊住戶大大小小有幾百戶,一樓做生意,二樓及三樓住人。
扶正街緊挨著一所名叫扶正的小學,以及一座規模不大名叫西郊的公園。
方想家就住在扶正街108號,準確來說是他變成一條狗之後的家。
至於他為什麼會變成一條狗?
他隻記得自己親眼目睹女友出軌場景後,受不了打擊準備去河邊借酒消愁,當他拎著滿袋子酒從便利店出來時,倒黴地被一輛疾馳而來的白色轎車迎麵撞上,再次醒來他就變成了一條狗,並且時間回撥了十二年。
2023到2011。
他始終覺得自己作為人的時候沒做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應該變成一條狗才對。
除去上小學時,經常把鼻屎沾到女同學鉛筆盒裏,慫恿班上家裏開超市的男同學偷爸媽錢給他上網,還有幾次初二還是初三來著翻圍牆逃課回家睡覺外,他就沒有其他值得詬病的汙點。
他上大學積極參加社團活動,努力拓展社交圈,大四一年在外實習也十分刻苦。畢業工作後,也一直兢兢業業,工作上隻出過幾次小意外,比如將公司報價錯發給客戶,或是給老板訂高鐵票訂成了火車硬座,導致老板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硬座抵達第二天要開會的城市……
他覺得自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是最基本的技能。他主動替老板道歉認錯,老板也是微微一笑,表示“本公司養不起你這樣的人才”。
方想被辭退,轉頭又紮進了找工作的浪潮中。
在此期間,他在一家炸雞店遇到了人生中的初戀,很快兩人墜入愛河,也很快他看到了女友跟別人的出軌現場。
方想對自己變成一條狗的事耿耿於懷,直到他被扶正街108戶聶家收養,才逐漸釋然。
聶家一共五口人,聶爸在供電局上班,是個小領導;聶媽在附近一家商場做導購,是個小領班;大兒子聶誌遠在市一中念高二,是個小學霸;二兒子聶俊俊在扶正小學念四年級,是個小學渣;三女兒聶晶晶跟她二哥是龍鳳胎,同樣在扶正小學念四年級,是個小機靈怪。
方想是在聶爸下班回家途中撿到的,聶爸看著渾身濕噠噠冷得發顫的方想,頓時心生憐憫,急忙將方想塞入懷裏取暖。
回到家,一家人圍在一起五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桌子上的方想,七嘴八舌討論著方想到底是什麼品種的狗。
結果幾個月後,不用去猜都知道了,方想是土狗,還是隻長不大的那種土狗。
對此,聶媽還想過一些法子,比如每天清晨去菜市場從豬肉販子手裏收賣不出去的豬肺,回來燉著給方想吃。
那段時間,每當吃晚飯,簡直堪稱方想的噩夢。
“湯圓你要多吃點,把自己吃的結實又強壯,這樣才能打得過陳家的元帥。”
方想盯著碗裏滿滿當當的熟透豬肺,再好的胃口也被擊退回去。他對眼前這盆東西實在無法下咽,又腥又臭跟死去兩天的魚差不多。他絕食抗議,才換來聶媽的恍然醒悟。
至於陳家的元帥,那隻穿著白襪子的牛奶大肥貓,他對天發誓再也不會去招惹了。
扶正街每到傍晚時分,幾個毛茸茸的腦袋就會從路邊的草叢或水管中鑽出來,抖抖身上的毛,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方想每次從外麵回家,都會經過一個魚攤,是聶家旁邊的109戶陳家開得。聶家在一樓也有個門麵,結果一家人都沒有經商的想法,所以將它租了出去,現在是給一對從湖北宜昌來的夫妻開小炒店,生意還不錯。
陳家魚攤是由陳老頭和陳老太兩口子管理,他們有個兒子名叫陳毅,快四十歲了還沒成家,整天泡在麻將館打麻將,贏了錢就請牌友吃宵夜,輸了錢也沒啥不良嗜好,就是喜歡拿著元帥跳舞。
元帥被兩口子每天魚肉魚骨頭喂著,體格早就遠超同齡貓,膘肥體壯活像一輛拉滿煤炭的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