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兒,自己去把褲子穿上。”宣六遙提醒一句。
六歲大的孩子,早該自己穿衣了。
佘玖兒看著他,眼睛不停地眨,卻也不動。
他昨晚看他時也是這樣,眼睛眨個不停,這會兒又在眨。又不是星星,眨啊眨的做什麼?
“別眨眼睛了。”
可說了沒用,他還在眨,止也止不住。
“你眼睛怎麼了?癢麼?”宣六遙問。
佘玖兒搖搖頭,隨後在屋裏轉了幾圈,從櫃子裏扯出一條褲子,一腳踩在地上,一腳伸進褲管,好不容易穿上,卻又被進來的知畫扒下:“穿反了!褲子都不會穿……”
知畫對他少了些耐性。
宣六遙默默地看了知畫一眼,卻又覺著開不了口責備她。怕萬一說了,她也跟芸香似的,淚眼婆娑、急赤白臉地該如何是好?
芸香是溫若愚給他的人。
知畫是傅飛燕給他的人。
一個也惹不起。
“走,進小學堂。”
像趕豬似地把兩個崽子趕進小學堂,宣六遙開始給他們講學。
課堂上,佘玖兒坐得端端正正,若不是眼睛眨個不停,當真是認真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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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是要叫郎中看一下的。
然而卻沒什麼毛病,眼內幹淨得很。
隻當是脾虛肝旺,開了方子,熬了點藥給佘玖兒喝上,卻也不見好轉。
又幾乎每夜尿床,把知畫急得跳腳,恨不得把尿濕的床單扔到佘玖兒臉上讓他自己洗。過了一些日子,知畫不罵了,卻也不怎麼洗床單了,連褲子也換得少,佘玖兒身上便總帶著一股尿臊氣。
惹得知畫更不喜歡他了。
不過若是輪到宣六遙給他們講課的日子,她會替了換了衣褲。
宣斯玉也疏遠了他。
佘玖兒越發孤獨。
他也不想尿床,想著夜裏不要睡覺,可總是不知不覺地睡去,等醒來時身下又是濕漉漉一片。眼睛更是眨得難受,他自己也覺著難受,可越難受,越想眨。
宣六遙對他凶,知畫對他更凶,芸香很少看他,他也不往胡不宜身前湊了。
他知道,他們都不會喜歡他的。
阿月阿珠那邊,他也不敢再去,怕又被告狀。上次,他隻是在梳妝盒裏放了一隻活蛤蟆,不知為何宣六遙拿過來時卻死得血肉模糊,而宣六遙的模樣像是要吃了他似的,他亦不敢爭辯。
時光就這麼模糊地過去。
突然有一陣子宣六遙不來給他們上課了,而宣斯玉和知畫在某一日都不見,隔了好久才回來,神色興奮地說著“小郡主”、“阿妹”,他才知道姑姑生下了一個小丫頭,這裏又多了一個人。
他也想去看看,可抬起衣袖嗅了嗅,覺著自己身上臭烘烘的,還是別去了,免得又多一個人討厭他。
那個“小郡主”或是“阿妹”,是他們的,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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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知畫替他換了衣裳,帶著他和宣斯玉一起去前邊宣六遙的屋子,在那裏,他見到了躺在搖籃中的“阿妹”,小小的腦袋,小小的手。
那手,比蛤蟆的手大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