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四年,西南邊陲,雲城。
細雨斜下,天色暗沉。
唐初撐著油紙傘,一身煙青色旗袍,走在青石板鋪成的小巷裏。路邊店鋪昏黃的燈光下,時不時地有人在她身側,匆忙路過。
她噠噠地走路聲,駐足在一家路邊搭好的涼棚前,鍋裏的冒著水汽,曲延向上,直到不見,旁邊是大大小小的碗碟和小料。
收起雨傘,她坐在凳子上。
“大叔,一碗米線,七成量就行。”
雨傘斜靠在椅子旁,手拿包輕放在桌子上。
她坐下沒多久,細雨中遠遠地傳來嬉笑聲,約莫有十幾人,身著統一的製服,短發。
很快,遠觀的這些人在她旁邊的空桌旁紛紛落座,動靜有些大。
僻靜的小巷裏,唐初的穿著在這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燙著時興的發型,穿著精良的旗袍,周身的氣質,非富即貴。
這些年輕的小夥子頻頻回頭看她,她倒冷靜,沒被擾到。
僅有的幾張桌子坐滿,隊伍末尾的那人,環顧四周,站在她左側。
“姑娘,介意嗎?”
唐初循聲抬眸,望見的是一個眉目鋒利,長相不凡又有些桀驁不馴的男子。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將自己的手包移到了右側。
周圍是悉悉蔥蔥小聲議論的笑音,唐初偏頭又仔細觀察了一下身側的人。許是剛淋過雨,發絲淩亂,眉目依然透亮,身姿挺拔。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避開。
老板給她端來米線,她在桌子中間取了雙筷子。
“福伯,老樣子。”男子聲音也很好聽,低沉有力。
“好的。”
她低頭吃的認真專注,隻是很慢。
“姑娘,不是雲城人?”
唐初聞言,停下手裏的動作,筷子規矩的擺在一側,拿起手絹擦了擦嘴角。
“先生也不是雲城人?”
周圍的同僚都在側耳傾聽,麵上表情各異,卻都在等答案。
“淩飛,北平。”
“隋唐,南京。”
美目流轉,巧兮盼兮。淩飛的眼神裏,有好奇,有打量,有探究。
“隨家人來雲城祭祖。”沒等他主動問,唐初直接告知了答案。
福伯盛好的米線,淩飛的同僚先給他一碗。
淩飛胃口很好,大快朵頤。他的聲音跟唐初的安靜,像是深夜裏奏響的樂曲,柔和著棚簷下的雨滴。
兩人幾乎是同時停筷,唐初不再看他,隻審視著眼前的細雨斜煙。
急衝衝找來的青禾打破了這份寧靜,“小姐,你怎麼又自己跑出來?”
“左不過自己出來走走,這就回了。”唐初拿著手包起身,青禾眼疾手快的替她撐起油紙傘,還給她加了一件披肩,唐初在桌麵上放了些錢,壓在碗底。
“青禾,走吧。”
“車就在巷口。”青禾緊貼她,兩人擠在傘下。
沒走多遠,淩飛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雲城航校,淩飛。”
晦暗不明的街道裏,看不清傘下人的表情,淩飛隻見她側身回眸,朝著他的方向,細語輕喃,“中央大學,隋唐。”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在越來越遠的黑暗裏。
細雨打在傘上,喳喳作響。青禾看不懂,也沒多問。
司機遠遠地看見她們,提早開了車門。
“這世道這麼亂,小姐還是少跟外人接觸比較好。”青禾替她緊了緊披肩,把傘往她這邊多傾了些。
“有什麼關係,假名字而已。”唐初笑了笑,上了車。
唐初走後,一幫人開始對著淩飛起哄。都是年紀相仿的熱血男兒,一身戎裝,保家衛國,兒女情長拋在腦後。
福伯收拾桌子的時候,看見唐初壓在碗底的鈔票,對著淩飛說了句,“這姑娘把你們的錢都付了。”
淩飛看著那些紙幣,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身旁的李盛源嗖地一聲,跳到他這邊。
“淩飛,這姑娘,看著年紀不大,膽子是真不小。一個人,初來乍到的,在這樣的天氣,就敢孤身出門。”
“她可不是一般柔弱的江南女孩,隨身帶著槍的女孩子,能弱到哪去?”
唐初不喜過多人跟隨,外出時除了青禾誰也不想帶。有時連青禾,她都會想方設法的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