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第一次見顧卿曉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他躺在後山溪穀旁的一塊石壁上,靜的隻能聽見耳邊的風聲和遠處的猿叫,忽然聽得由遠及近的一聲“沈師兄”,沈宴睡的正酣,迷迷糊糊間勉強睜開雙眼,眯著一條縫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綠色身影正向自己疾步奔過來。
沈宴再次合上雙眸,似是夢中,懶理那人。
“沈師兄,我是顧卿曉,你的師妹。”
師妹?何時自己多了一個師妹自己竟不知,況且嶼蒼山向來不收女弟子,這丫頭說的什麼胡話!
沈宴揉了揉眼睛,跳下石壁,就著旁邊的溪水抹了把臉,側目道“師妹?你是何時拜入門下,怎的我竟不知?”他也沒有戳穿這丫頭的謊言,煞有其事的問。
“今日才拜入門下,爹爹和師傅正在議事,讓我來尋得師兄,速去偏殿。\"她答得這樣認真,沈宴這才轉過身,正經打量眼前這綠衣女子,盈盈十六七歲的年紀,一身水綠色的衣裳,發髻上係著一根碧綠色的帶子,風一吹,那根帶子隨風一飄,好似和旁邊的柳枝融為一體。那雙眼睛大大的,盯著他看,竟和旁邊的溪水一樣清澈,似笑非笑,一臉靈氣。
“嗯。”沈宴懶懶的發出一聲回應。
顧卿曉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說話,不過眨眼間,沈宴已行至後山小路旁。
綠衣女子見狀趕快跟了上去。
周韞清遠遠見著自己的徒弟和一個綠衣丫頭一前一後朝室前走來,便向他們招手,示意他們到室前來。
室前茶過三巡,師祖雲衝道長正和一男子相談甚歡,沈宴先向雲衝道長行跪拜之禮,又向殿前圈椅上挺身而坐的男子作揖,這才退到一旁。
沈宴的規矩是周韞清親自教的,自是不敢有不周到的地方。隻是今日這事著實蹊蹺,他隻能趁著周韞清不注意,時不時瞥向殿前那男子。
此男子身形粗壯,絡腮胡髯,相貌威嚴,雖未著華服,但言行之間流露出來的氣質,一看便不似尋常江湖客。
嶼蒼的規矩,見客在正堂,隻有相熟之人相見才會在後室,但沈宴來嶼蒼數十載從未見過眼前這處處透著威嚴的男子,難道是師祖十幾年前的舊相識?且今日室前也隻有師傅、黎末二人侍奉,平日裏師祖若要見客,自然是要當值的弟子全部在堂外侍候的,像今日這般,倒是頭一遭。
殊不知身旁的綠衣女子也在偷偷打量他,身側之人約莫比她高了一頭,神色自若,眼簾微低,似是在思考什麼,鼻梁很高,薄唇微抿,許是剛才走的有些急,衣領有些鬆,隱隱約約能看到棱角分明的鎖骨,瞥到此,她趕快收回目光。
因為方才著急趕上沈宴的緣故,直到現在呼吸還沒有平複,在他身邊小聲小聲的喘氣,沈宴聽著有些心煩,小聲丟下八個字“氣凝丹田,深吸慢呼。”
顧卿曉側目看他,見他目視前方,以為他在同別人講話。
見她沒有照做,沈宴便稍稍轉過頭,小聲對著她道“我在同你講話,師妹?”。
旁邊一同站著的還有黎末,嘴裏還偷偷含著半個沒吃完的杏子,聽到沈宴這樣稱呼她,差點沒噎住,先是朝師傅那邊看了一眼,見師傅和師祖他們並未注意這邊,這才放下心來。遂不解地打量這二人,師妹?這話在嶼蒼可是前所未聞,嶼蒼是什麼地方,且不說不收女弟子,方圓十裏不見一絲女子蹤跡,連山上的猴子都是公的,人家都笑稱這裏是和尚廟,要不是因為這裏武學正統,劍道純粹,哪能引得這麼多弟子紛紛前來拜學。
雖說這女子看起來來頭不小,但這些年多少達官顯貴想送其子女前來修學,一概被拒之門外。黎末想著,眼前這小丫頭不管是誰,決計不會因為她壞了嶼蒼多年的規矩,況且沈宴這“師妹”二字怎麼聽著有一絲調戲的味道,黎末邊暗戳戳的想,邊把剩下的半個杏子偷偷塞入嘴裏。
顧鍾亓和雲衝寒暄完,才想起正事,調整了一下音量,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近來朝中局勢波譎雲詭,我私下想著能不能讓小女借住在嶼蒼山一些時日,待局勢穩定,便將她接走。”顧鍾亓知道自己的請求有些逾矩,嶼蒼向來不收女弟子,而且眾弟子也是經過層層選拔進來的,顧卿曉的出現,如何堵住悠悠之口。但他既然開口了,便真真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他向來不求人,但是為了唯一的女兒,還是決定張這一回嘴,試它一試。
雲衝手拂白須,沒有答話,看著茶香嫋嫋,默了一瞬,緩緩道“老夫深知王爺為人,事情若不到不能轉圜的地步,決計不會做這樣的打算,念及王爺於老夫有救命之情,於嶼蒼更是有急難相助之恩,便先讓令愛在山上小住,不過……”不過這女子身份如何是好呢。
顧鍾亓看出了雲衝的猶疑,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