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檀三十二年,秋。
蒼天牧野,秋葉碎於獵獵風中。
承天國,政野城。喧鬧的集市裏,有一花臉老者盤腿而坐,身旁圍繞著數十個小乞丐。老者頭發稀少,額頭處被劈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黏稠的黑血從他的顱頂緩緩流下。
但他卻不以為意,反而搖頭晃腦地講述著一個故事。他的聲音像利刃劃過生鐵般尖銳,使得周圍聽故事的小乞丐們無不呲牙咧嘴。
“傳聞中,在世界最高的山巔之上,有一門派孤傲於世間,名為天門。
天門劍客,一代一人。
入天門者,每當出世之時,世人都稱呼他,蒼吾。
每一代蒼吾,皆身負天門重任。
執劍,為天下證道。
然欲執此劍者,必須師從儒門,此乃天山老人的規矩。
五十年前,上一代蒼吾因情自刎於江邊。
屬於天門的時代落幕......
二十年後,苦道大興,屠遍天下儒生。
從此,再無人能上天山。”
老人的聲音愈發微弱,他望向遠方,目光似是直抵那天山。他身旁的小乞丐們逐漸向他靠近,其中膽子較大的一位,走上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恍惚間的接觸,令老人的眼神中恢複了一絲清明。
他環視周圍乞丐,輕歎一聲道:“且將我分食了去吧,也不枉我此生拯救蒼生的大誌。”
老人話音剛落,周圍的小乞丐們便一擁而上。老人本就瘦的皮包骨頭,沒有多少血肉可供他們果腹。於是,這些小乞丐們便大打出手,相互廝殺。
這些孩子大多十一二歲,基本上也都失去了親人。在這災荒連年的時代,他們的心裏也未曾被種下規矩、道德。
更遑論這小小的人倫呢......
傍晚時分,有一青年途經此地,稍作停頓後便轉身離開。直到半晌後複又歸來,手中握著一人高的鐵鍬,吃力地掘開幹涸的土地,將老人深埋其中。
“可惜,再也聽不到先生講的故事了。”
青年伸手割去幾縷青絲,一同葬入土中。
半個月後,一位老者途經此地,從墳塚裏刨出那老人的屍骨,伸手輕彈,卻有錚錚之聲。老人哀歎一聲,將黃土裏的骨頭盡數取走。
月光微灑,寒窗陋屋,青年坐於案牘旁。
聽聞叩門聲響,從桌上握起長刀,謹慎地起身開門。
“閣下,便是李牧?”門後站著一位麵容慈祥的老者,他肩頭的白發隨風飄灑,大有仙風道骨之感。與之相反的是,這位老人背後的竹簍中卻擺放著數根發黑的人骨。
“老先生,如何稱呼您?”
李牧從麵前的老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這種感覺讓他麵對老人時有一份難言的親切感。
老人拱手道:“老夫,陳明。”
李牧也拱手相還,“小子,李牧。”
他連忙側過身,將老人請進屋內。
燭火微亮,在寒風下輕輕飄搖,屋內的兩道人影也隨之搖曳。
李牧與陳明相對而坐,發苦的肉幹和半斤米酒擺放在中間的木桌邊,而在桌子正中間,有一副雕刻好的棋盤,二人各執一子,對弈之棋曾被天山老人命名為——“天地棋”。
良久之後,棋局不見勝負。
李牧似是看出麵前老者的躊躇之意,他故意將棋盤打散,自己手中的白棋也看似無意地落入到老者的手中。
“先生,有事不妨直言。”
老人將手中的白棋攥緊,陷入沉默。
直到燭火將要被窗外的寒風熄滅,陳明伸手護住燭火,燭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他抬眸望向麵前的少年,黑發高束,外貌俊朗,雙眸宛如棋盤上墨黑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