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段肺腑之言,王文文神色怔忪呆愣地看著眼前麵帶微笑的女孩,他不確定地問:“你不怪我冒然下水救人嗎?”
“確實很危險,救落水的人首先得會遊泳。”李英衝他眨了眨眼,坦白道:“其實我也不會遊泳,不得不下水的時候就需要一些小技巧。”
王文文知道她說的小技巧是指身上掛著的空瓶。相比之下,自己就是個有勇無謀的笨蛋。求生欲讓他開口為自己辯解:“我就是學不會遊泳。當時塘邊也沒找到竹竿又怕真的有學生落水,我想水也不深就下去了。水太渾了,摸不到人正打算上岸,不知怎麼的就失去意識沉下去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活下去,根本不想重啟。我不想開始沒有你的循環。”
李英側耳傾聽愛人的剖析,猜這裏肯定有什麼東西在背後搞鬼。042聞言又跑去投訴了。
“我知道的,這不是你的錯。”李英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後背,繼續狂吹彩虹屁,“我想,善良不該被當做弱點。如果換作邪惡的人發現了重啟機製,他可能會利用這個漏洞放飛自我為非作歹。今天遇到同樣的事,或許會置之不理袖手旁觀。而你,我的愛人,一如既往地選擇善良。這也是我認出你,再次愛上你的原因。”
042沉默地聽著對話,它覺得兩人是天生一對的絕配,都是勇敢又善良的。就算開了天眼提前知道了所謂的劇本都沒有按部就班地照著演。這正是大腦們永遠計算不出的0.0001的可能。
“一如既往?再次?”王文文紅著臉忍不住好奇,“我以前,你認識的那個我是什麼樣的?”
“我不能告訴你,因為那個你在我心中是神格化的。我不能把一個神格塞在你身體裏,這是不公平且不正確的。”李英狡黠一笑故意賣起關子,“愛情並不是永恒不變的。”
王文文屏住呼吸,等待著下文。
“愛是一次又一次愛上同一個人。”
不用問,王文文也聽得出來,李英再次愛上了自己,盡管是懦弱無能的自己。他眼眶發紅,開始理解李英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我想變得更好,才跟得上那個朋友的腳步。”
他也想變得更好,變得勇敢。為自己,也為眼前這個女孩,為他們的未來。想通一切,並暗下決心的王文文不自覺咧開一個傻笑。他晃了晃交握的手,語氣也帶上一點嬌憨:“那你剛剛怎麼一直不說話?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嚇死了。”
“其實我在想一個人名。”李英編了個理由,“我一直叫他‘咖啡’,差點忘了他的本名。”
“咖啡?”
“斯蒂芬·金有篇小說叫《綠裏奇跡》,裏麵有個巨人叫柯菲,讀音就跟咖啡一樣,他影射的是基督教裏的一位人物——St.Christopher。”
St是“Saint”的縮寫,意為“ 道德崇高的人,聖人”,人們叫他“聖-克裏斯多夫”。
李英大學時最怕的科目是外國美術史。原因還是記憶力不好,外國畫家的名字又長又難記,題材又牽扯到各種宗教故事,時代背景和畫家生平,信息量龐雜,要背的太多了。偏偏考試又總喜歡給一幅畫讓考生答這是哪個畫家畫的?哪個畫派的?畫的是什麼?表達了什麼?總之每個藝術生在這套連招毒打下,多多少少鍛煉出看畫硬猜的絕技。雖然沒見過這幅畫,但通過形象組合大概能猜到畫的是什麼。再通過繪畫風格判斷出畫派,縮小範圍後猜畫家。過程很費腦子,但又很好玩。
所謂的形象組合,可以理解成類似敦煌壁畫裏某些特定組合,背後通常有個故事。舉幾個例子,比如耳熟能詳的聖喬治屠龍,一般畫裏有個騎馬的勇士,旁邊有條被屠殺的龍,被拯救的公主偶爾也會小小客串一下,幾個元素一組合,就能猜出畫的是什麼。再比如十二使徒之一的聖多瑪,江湖人稱“懷疑的多瑪”,形象多為耶穌複活後多疑的他用手指去摸對方身上的傷口。還有十二使徒中被綁在X型十字架的聖安德魯,他是蘇格蘭的守護使,所以蘇格蘭旗及英國國旗上都有這種X型十字架。李英說的“咖啡”——聖克利斯多夫的形象一般是個站在河流裏背負孩子的男人。不知道典故的會以為畫的是父慈子孝的親子渡河場麵。
看似平平無奇,背後卻有個故事。
“傳說他身材高大,信奉基督教後便住在河邊專門背別人過河。一天晚上,有個小孩叫醒他,要克裏斯多夫背他過河。克裏斯多夫背起小孩穿越河流,途中小孩越來越重,仿佛整個世界都壓在了他的背上。他拚盡全力終於背著小孩到達河的彼岸。這時他才知道這個小孩正是背負所有苦難的耶穌。”
羅曼·羅蘭寫了本《約翰·克利斯多夫》,結局很美很動人。
克裏斯多夫在逆流中走了整整的一夜。他結實的身體像一塊岩石一般矗立在水麵上,左肩上扛著一個嬌弱而沉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