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常打你。”
似乎是察覺到李英的目光,微曦不好意思的撥了撥頭發想擋住那塊禿地。她笑著說:“那是以前,我這不是逃出來了。”
真好,仙鶴飛出了沼澤。
李英跟著笑了。
她認真的說:“生父犯罪記錄會影響孩子政審,如果……”
然而沒等說完微曦就打斷了她。
“妹子說什麼呢?我來可不是當說客讓你和解的。”她看著李英臉上的傷,“我是不可能……不可能讓你一個人的。”
帶著女兒從那個地獄般的前夫身邊逃走也許是微曦唯一能做到的事,她希望那個混蛋有朝一日能踢到鐵板得到應有的懲罰,但她不希望那塊鐵板是跟她一樣弱小的人。但偏偏那塊鐵板就是。她怎麼可能讓那塊鐵板一個人呢。
所以她冒著大雨,帶上禮物,匆匆趕來,隻為送上一句話。
仿佛完成了使命,她送完這句話,就匆匆離開了。門口不遠處,一個男人同樣濕漉漉地撐著傘等著她。兩把傘彙合,消失在雨幕中。
不愧是她的微希夷啊。
【我這牙掉的真值。】李英高興的跟係統感歎。
那個大紅塑料袋裏裝了一大袋千紙鶴硬糖,五顏六色的非常好看。糖紙可以疊千紙鶴,李英笑眯眯地跟王文文商量:“糖紙留著做個窗簾吧,客廳正好缺一個。”
還有一長條步步糕,是過年吃的那種一片一片疊在一起的大糕,因為糕像台階一樣,過年圖個“步步高升”的彩頭都要象征性吃幾片。李英不愛吃這個,印象中很硬,也很難撕下來,一掰就斷還會掉屑,但她知道一種讓它好吃的做法。
“這個糕撕兩片下來沾上雞蛋液放油鍋裏炸,會鼓起一個泡,糕就變得又甜又糯特別好吃。冷掉了也可以泡在湯裏吃。哎呀,改天炸給你們吃。”
王文文點點頭,他以為李英說的“你們”指的是他和桃桃,不知道還有個正瘋狂流口水的042。
客廳的地麵因為意外訪客濕了一大片,像個積水的小雨潭,王文文名正言順的又把折疊床支在臥室裏。
關了燈,房間裏陷入一片黑暗。
王文文察覺到李英對他態度的轉變,輕聲問:“我們……我們現在是在談戀愛嗎?”
說完就屏住呼吸等待著回答,或者說是在等一場宣判。
李英拿胳臂枕著頭,懶懶的問:“你喜歡我嗎?”
這好像是那個戀愛中女孩子都會問的問題,王文文不假思索的回答:“喜歡的。”
黑暗裏響起女孩低低的笑容。
“我隻談能結婚的戀愛。”
然而王文文卻遲疑了。
“你……不介意嗎?如果我治不好……”
“王文文,”那個聲音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真正的自由不僅是實現自己的意誌,更在於不屈服於別人的意誌。”
那個聲音繼續問:“我想我們都是自由的,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的。”
年少時的喜歡其實沒有太多緣由。也許是國旗下的演講,也許是擦肩而過時一閃而過的微笑,又或者是荒蕪人生中難得一抹亮色。青澀的像隻青蘋果,吃在嘴裏,又甜又酸。所以,李英沒有問王文文究竟喜歡她什麼,而是說:“那我們就是在戀愛了,自由的戀愛。”
王文文彎起嘴角在黑暗裏瘋狂點頭:“嗯。”
他帶著笑容進入夢鄉,他也許知道自己交付給了李英什麼,卻永遠不會知道李英交付給他了什麼。
042看著盯著王文文背影的宿主開口勸:【別看了,睡吧。】
【有一天,母親問我:“如果爸媽離婚了,你會跟誰?”】李英翻個身,不再看王文文,她依舊睜著眼睛,盯著虛空跟042說話。
【我說:“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要拿我做借口,不要說為了我才不離婚,你過得不開心就離婚吧,去過你想過的生活。”】
042屏住呼吸等待著宿主接下來的話。
【她聽完打了我一頓,說我不懂事,淨想著父母離婚。她依舊說是為了我才委屈自己過這種日子的。】黑暗裏李英歎了口氣,【那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就像現在的雨一樣,隻能任由它下。一場漫長的下不盡的濕漉漉的梅雨。在這場雨裏,所有人都開始發黴,得病。帶著反正大家都沒好下場的安心感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在那場雨裏,李英開始渴望自由,她以為的自由是逃出去,逃出梅雨。但當她逃出去後發現外麵還有更大的雨。這就是人生的無力感,是無法選擇的父母,無法更改的基因,無法跑完的八千米,無法攀登的山頂。
她意識到真正的自由不是逃,而是選擇。自由更應該是說“不”的自由。
042再一次沒跟上宿主的腦回路,試探的問:【so?】
你就不能說人話嗎?這麼長一段話講了什麼意思?
【所以,一隻仙鶴自由了,它飛出了沼澤,我很高興。】
042明白了,它像是掉線了一樣半天不說話,好一會才吭哧吭哧地上線回了一句:【我回來了。】
【去幹嘛啦?】
042心想還不是去讓你更開心。
【去給張三送噩夢大禮包,他以後每晚都會做噩夢,被人打!十個壯漢!】
李英果然更開心了,毫不吝嗇的誇獎道:【幹的漂亮,不愧是我的統!】
屋外的雨小了一些,寂靜如霧靄彌漫,整個世界隨著雨滴安然入睡。
長夜將至,但李英知道,太陽一直都在,光也一直都在的。
她窩在鬆鬆軟軟的被子裏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