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伯納說人生有兩大苦:一是得不到,二是已失去。
李英一個人全占了。
借用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裏對愛的描寫——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許真是這樣的。
對李英而言,愛就是——活著,再次見到王文文。隻要再見到他快樂的生活著就足夠了,這就是她想要的。如今,她活著再次見到王文文。剩下的就是讓他快樂了。
腦中的大海慢慢退潮,李英發出滿足的歎息:【統統,我做夢都不敢想王文文有一天會主動跟我告白。】
042:不是我要破壞氣氛,你們在醫院撒狗糧是不是不太好。這裏是醫院,你們旁若無人的說情話合理嗎?
*
做完檢查,走出醫院,已經是下午四點了。他們在門口小吃攤要了兩碗餛飩。是那種包好的抽屜餛飩,往開水裏一滾餛飩漂上來就能出鍋,湯底放了紫菜蝦米還撒了蔥花,湯麵上還漂了一層油花,餛飩皮薄餡大,看起來很好吃。李英下巴疼也沒什麼胃口,用勺子舀著湯,想等冷一點好喂桃桃吃。
王文文誤以為她不想吃餛飩就問:“想吃什麼?”
李英看著旁邊的老式燒餅攤,有個眼熟的空心缸爐,也叫大肚爐,就是中間燒碳四周可以貼一圈燒餅烤,空氣裏隱約傳來芝麻的香味。
李英隨口說:“想吃香酥餅了。”
說完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跟係統吐槽:【要是我這麼跟父母說,他們就會罵我:“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一點不讓人省心。”】
王文文並不知道什麼是香酥餅,但順著李英的視線猜到應該是燒餅之類的,他站起身,沒等李英開口阻攔人就跑過去了。
王文文從不會罵她,他總會默默的盡力滿足她所有的期望,換個世界也一樣。
李英其實沒吃過香酥餅,隻遠遠的見過。他們那的香酥餅又叫烤排,因為像排骨一樣,一塊長方形的餅由四五根長條小餅拚成,四四方方,周正可愛。
據說吃起來像千層餅,裏麵層層疊疊的看起來很好吃,李英記得餅麵上的芝麻特別多。
母親很喜歡吃芝麻。
李英覺得父親的愛大概就是買任何帶芝麻的東西給母親吃,麻團、芝麻糊、芝麻糖、連燒餅都要把有芝麻的那一麵撕下來分給母親吃。
【在那個家,隻有母親能吃到完整的燒餅。】李英跟係統說起小時候的事,【裝燒餅的袋子會掉很多芝麻,她喜歡用手指按芝麻,把芝麻“粘”在手指頭上吃,還挺好玩的。她還經常吃一種零食,我們那邊叫炒麵,顧名思義就是炒過的麵粉,加了紅糖開水一衝,黏糊糊的一碗。我剛去武漢的時候看他們吃熱幹麵,以為上麵澆的就是炒麵,後來才知道是芝麻醬。】
李英抬頭看了看那個擠在人群裏排隊買餅的背影,低頭把餛飩喂給桃桃,繼續跟係統說話:【我能吃芝麻醬的,嚐過一口,確實比炒麵香多了,怪不得母親總會發脾氣。】
042不懂:【發脾氣跟芝麻醬有什麼關係?】
【她想吃芝麻醬,父親買不起,就炒麵給她吃,說吃起來味道都一樣。她哭的很厲害,說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李英以前也不懂,她隻記得母親想吃芝麻醬,想吃到落淚。於是,她撿瓶子、幫別人跑腿寫作業攢了一小筆錢。那會的調料還是散裝的,要帶瓶子去專門的店打。李英拿著原先裝小米辣的小瓶子去打了一小罐芝麻醬。她獻寶似的把那罐芝麻醬送給母親。她以為會像電視廣告裏放的那樣,小男孩端來一盆水給媽媽洗腳,媽媽就露出笑容。她以為母親有芝麻醬吃了應該也會開心起來的吧。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改變。
【她要的不是一樣具體的東西,至少並不是芝麻醬。】
042表示並不是很懂……
賣餛飩的是個大嬸,這會不是飯點攤子沒什麼人,她閑著沒事,看李英鼻青臉腫的就來搭話:“你男人打的?”
李英頭暈沒辦法搖頭,隻能開口:“不是。”
“我是說看著也不像,你想吃燒餅馬上跑去給你去買了,怪疼你的。”
李英笑眯眯的,顧不上頭暈點了點頭。
王文文沒買到香酥餅,揣著兩塊燒餅回來了。一甜一鹹,一圓一方,擺在李英麵前讓她選。
在李英的世界裏,燒餅隻有形狀的區別,圓的或者方的。在他們那,圓的通常就是甜的,裏麵有點空心裝著白糖。方的其實算不上鹹口,裏麵沒有味道隻是放了點蔥花,通常是兩層可以撕開夾油條吃。
父親也經常甜鹹一起混著買,隻不過他們那的甜燒餅貴上兩毛錢,所以他通常隻會買一塊圓的。甜燒餅上的芝麻特別多,通常李英是吃不到的。
父親會說母親愛吃甜燒餅,然後裝模作樣的讓李英選擇,就一個甜燒餅怎麼選?
李英其實一直更想吃圓燒餅,也不是說方燒餅不好吃,而是他們那的燒餅偏硬,冷了就很難咬。冷燒餅夾冷油條,幹硬翻倍,對年幼的她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通常好不容易咬下一口嚼了半天怎麼也咽不下去。
如果李英執意選甜燒餅呢?其實結果並不會改變,她不但吃不到還會挨一頓罵。
“都說了你媽喜歡吃甜的,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就你沒甜燒餅吃?我不也沒有!”
他說的選擇,隻是意思一下,其實根本沒得選。就像——“你想吃拉麵還是麻辣燙?”“麻辣燙吧。”“麻辣燙又貴又不頂飽。”“那拉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