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個男人又來了(3 / 3)

聽上去有些拗口。

這裏引用她最喜歡的史鐵生先生寫的話吧——“剛坐上輪椅時,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豈非把人的特點搞丟了?便覺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瘡,一連數日隻能歪七扭八地躺著,才看見端坐的日子其實多麼睛朗。後來又患‘尿毒症’,經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懷戀起往日光陰。終於醒悟: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任何苦難麵前都可能再加一個‘更’字。”

李英再次遇見了王文文,卻是個傷痕累累的王文文。她甚至不知道在對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她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安慰他。

李英不會安慰人,她覺得這時候任何言語都是蒼白又無力的。

她記得看過一個古裝電視劇,老皇帝的長子患病死了,一位大臣上前勸慰:“皇上請節哀。”

“說的輕巧,你又沒死兒子!”老皇帝流著眼淚命人賜死了大臣的兒子,“現在你也來體會體會。”

老皇帝這種行為是很不講武德的,但話糙理不糙,非當事人是沒辦法體會那種痛苦的。李英看著麵前如蚌不肯開殼的王文文,俯身把人攬進懷裏。

她輕輕拍著背,對方高高弓起的脊椎骨讓她想到了劍龍。她一邊感歎著太瘦了,嘴裏念叨著:“北極星累了,要躲在雲朵裏休息一下,等休息夠了就會探出頭,繼續發光。”

早上,李英在他懷裏哭,中午,他在李英懷裏哭。兩個互相抱團取暖的人,看起來,像是蒙克筆下的油畫。

等懷裏的人緩過神,李英打濕帕子耐心地給他擦了把臉,順帶給桃桃也擦了擦嘴巴和手。

“我教你一門獨家絕學,非常簡單,幾招製敵。”李英沒有追問關於那個男人的事,而是想教他打不過就跑的道理,“是我自創的‘瘋狗打法’。正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當力量懸殊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跑,實在跑不掉必須正麵對敵的時候一定要先發製人,插對方眼睛,踢他襠部。”

王文文不自然地夾了夾腿。

李英尷尬的撓了撓頭:“克服恐懼最好的方法是直麵恐懼。”

王文文像是鼓足了勇氣,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個人是我繼兄。”

“繼兄?”

這大大出乎了李英的意料,她原本以為那個男人在這個世界也是王文文的繼父,估計還是個有暴力傾向的大塊頭,結果隻是繼兄。

福爾·李英·摩斯開始推理:對於那個男人而言,父親再婚對象帶了個和他一樣性別的男孩進門,他感到原本的家庭地位受到威脅,然後處處欺負起名義上的弟弟,好像也說得過去。

於是她問:“他欺負你了?”

王文文低下頭,沒有回答。

那就是有了。

李英像是個詢問受害人受害經過的記錄員,她幾次想開口問具體細節,又感覺這會對王文文造成第二次傷害。最後她閉上嘴,什麼也沒有再問。

反倒是對方抬起頭問她:“你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但是如果不想說,我也不想強迫你回憶那些不開心的事。”

人們總說時間會衝淡一切,但李英覺得不會。她看到韭菜盒還是會想起父親對她的那些辱罵。對她而已,根本不可能忘掉。如果能忘掉,也是一種幸運,一種恩賜。

她希望王文文都忘掉,最好一件也想不起來。

“說了,你會信嗎?”王文文喃喃自語。

“為什麼不信?”剛問完,李英就回過味了,就像母親擰她耳朵問她是不是偷了家裏錢去買糖,無論她怎麼解釋那錢是她撿礦泉水瓶換來的,母親壓根就不信,她認為錢就是李英偷的,偷錢不承認還撒謊。李英要求去賣廢品老頭那當麵對峙,母親反複強調她在撒謊。

王文文肯定也說過的,但沒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