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父親喝到很晚,送走客人,母親又跟他吵了一架。李英偷偷溜去客廳,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點吃的。屋子裏煙熏繚繞,像是剛做完一場法事。滿桌子杯盤狼藉,盤子裏除了一些花生皮隻剩下一個豬眼睛,是豬頭肉裏吃剩下的,一顆完整的眼球。李英又被嚇得躲回房間。隔壁屋的母親還在說著什麼,李英爬上床,拉高被子蒙住頭捂住耳朵沉沉睡去,沒人發現她什麼也沒吃。
第二天,父親拿著那顆豬眼睛來找她,他說:“你不是說眼睛不行?我特意給你留了個豬眼睛,吃了對眼睛好。”
李英看著他手心裏顛來倒去的眼球後麵還拖著一根粗粗的尾巴。她忍著惡心搖了搖頭。父親嘟囔著說她不識貨,把豬眼睛塞進嘴裏,他不像吃豬頭肉一樣把整個眼球丟進嘴裏嚼,而是咬下半顆,把剩下那半顆的青白相間的橫截麵展示給李英看,嘴裏還說:“嚐嚐,好東西。”說罷往她麵前遞了遞。李英覺得父親的口水好像隨著說話都噴到了臉上,她後退幾步擦了擦臉。父親看她不吃又把剩下的半顆塞進嘴巴裏,咀嚼著走開了。
後來,王文文問她有沒有去醫院看看。她含含糊糊的說:“看了,沒事。”
好在是那晚的祈禱有了效果,眼裏的龍和星星似乎是走了。
李英盯著不遠處的亮光胡思亂想著,這個世界並不存在另一個“李英”,那也不會存在另一個“王文文”。她覺得眼前的王先生十有八九就是王文文,卻又不敢確認。
不記得是誰講過這樣一段話:喜歡的是一類人,但愛隻會是某個人,你隻想跟某個人結婚。
記者問史鐵生,如果有來世,健康和愛情選哪一個?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愛情。
他選的不是愛情,而是他的希米。
同樣的,如果一切磨難是為了遇見王文文,她依舊願意再接受一次磨難。隻要那個人是王文文。
借著黑暗,李英問出了困擾她許久的問題:“如果,有一個跟我很像的人出現,你會認為那個人就是我嗎?”
“是長的像嗎?”
“不止,一樣的小習慣,一樣的性格,很多地方都很像的人。”
王先生並沒有馬上回答,他陷入了沉默,沉默了很久,久到李英以為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如果是像你一樣善良、好奇、禮貌、可愛、溫和。”王先生的聲音在空曠的隧道裏回蕩,“如果是那樣,我會認為就是你。一個人不可能一下子集合那麼多特質。”
李英追問:“可如果認錯人了呢?另一個我出現了呢?”
“我想,一條世界線上應該不會同時出現兩個你。時間久了熟悉的人也是能分辨出雙胞胎的區別。”王先生低沉的聲音從前方緩緩飄來,“也不存在兩個完全一樣的人。就拿我來說,幾天前沒認識你的我,和現在認識你的我是完全不一樣的。”
“也許在另一條時間線上,你會遇到還不認識你的我,又或許我會遇到還不認識我的你。又或者是都還不認識彼此的我們再次相遇。”王先生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李英,“我想,隻要我還是我,你還是你,隻要再次相遇都會再次成為朋友,再編織共同的記憶。”
李英在他的注視下不自覺地點了頭。
王先生笑了起來,拉著她繼續往前走:“兒時再要好的玩伴也不一定會一直做朋友,成長不一樣自然就玩不到一起去了。美好的記憶是存在的,那個人變了,某些特質消失了,我就不會跟他繼續做朋友了。人不會一成不變的,會變高,會變胖,會更加博識,總之是會成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