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認識的半年裏,王文文並不怎麼說話,李英曾一度以為他是個啞巴。心裏惋惜了好一陣子,又覺得安靜點也挺好。他不會像其他男孩那樣大喊大叫,也不會惡語傷人,更不會笑話她行為粗魯不修邊幅不像個女孩。總之,李英很喜歡這個新朋友。
王阿姨也要上班。聽說她以前是南方大醫院裏的護士,很厲害。所以即便搬來小地方也能很快找到個牙醫診所繼續當護士。
王阿姨的身上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碘伏和雙氧水的混合體,聞久了會有點暈。她會把頭發盤在護士帽後麵,對人總是溫柔細語極有耐心。很多時候李英都希望王阿姨是她的媽媽,王文文是她弟弟。
李英想起動畫片《葫蘆娃》裏蛇精的施法咒語——“如意如意,如我心意。”
她想,如果能擁有同款法寶就好了。
如果一切都能如她所想該有多好。
王文文不會被他媽媽反鎖在家,而是經常被帶去診所。李英其實很怕去那個地方,哪個小朋友會不怕牙醫呢,更何況那個年代的醫療技術還不是很先進,拔牙就真是硬核拔牙。但李英又難以抵擋瘋狂想找王文文玩的念頭,所以偶爾還是會強壓著恐懼去診所。
有次她又跑去診所找王文文玩。還沒進門就聽見一陣能掀翻屋頂的哭聲,哭的那小孩是這一片有名的刺頭,就是敢往糞坑扔鞭炮,徒手捅馬蜂窩的那種狠人。他躺在那種類似理發店理發椅的儀器上嚎啕大哭。而一旁站著手持拔牙鉗的王阿姨。光線昏暗,李英總覺得王阿姨的臉也是陰沉沉的,像是要吃小孩似的。
李英心想,一定是光線太暗自己看花了眼。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那個哭出鼻涕泡的男孩身上。心裏感慨再猛的硬漢遇到拔牙鉗也是會害怕的啊。又忍不住慶幸還好自己沒有糖吃,不會有蛀牙。
她又想,王文文膽子小是不是因為長期在這種環境裏被嚇的,整天有小孩在旁邊鬼哭狼嚎任誰也受不了吧。
自此,李英就有意識的總把王文文從診所裏帶出來玩。通常兩個人就隨便找個地方一蹲,有時候一起看看雲,看每朵雲像什麼小動物。更多時候是李英胡言亂語著她的武俠夢,興起時還露兩手自己從畫本學來的“武功”,王文文是個極合格的聽眾,他會安靜地聽,適時鼓掌,相當捧場。
李英可太喜歡跟他玩了。
王文文膽子是真的小,他總含著恐懼四周觀望,說話很小聲,有陌生人走近就立刻怯怯地收住話頭。別人講話大聲點都會被嚇得打哆嗦。李英對他的印象從天邊雲朵變成了草叢裏的小兔子。還怪可愛的。
扯遠了,因為堅持不懈地常叫王文文出去玩,又毫發無傷地把人安全送回來。王阿姨決定給王文文報李英那所小學,很放心地把王文文托付給她,讓她帶著一起上學,平時多照顧著點。李英欣然應允。
就這樣,六年級的李英有了結伴同行的小夥伴。
因為王文文長得可愛,膽子小又不愛說話,還是個插班生,總被同班男孩欺負。李英便找到班主任央求把兩人安排成同桌。
“王文文是我弟,老師你可得把我們安排在一起!”李英如是說。
班主任開始是不肯的,原因是李英太高坐前麵會擋後麵同學看黑板,而王文文又太矮了,坐後麵看不見。用老師的話說就是——“你倆就不是一套的,硬湊一起幹什麼?”
李英不死心:“我坐前麵,把板凳放下來坐,保證不擋後麵同學!”
好一陣軟磨硬泡後,老師被煩得頭大無奈點頭同意了。但警告她,如果後麵同學報告她擋視線就馬上坐回去。
得嚐所願後,李英樂嗬嗬地換了座位,跟王文文成了同桌。她像個老母雞護崽似的護在王文文麵前,就這樣從小學六年級到高一,他們做了五年同桌,他們無話不談,直到分文理科才分開。李英學習不好去了藝術班學了畫畫,王文文選了理科。
誰都沒想到這是道分水嶺,他們的人生從此漸漸成了平行線。
這其中發生了許多事,以後有機會再細講吧。
時間線來到李英大學畢業,她南下去沿海某城市在一家小公司做了個普通的文員,成了平凡的996打工人,日子過的尚可溫飽。
其實如果可以,她是想回老家的。南方的天氣又潮又悶,有時候趕上台風能連下幾個星期的雨,房間裏彌漫著黴味,衣服都洗不了。房價也高得離譜,頭幾年她還想加把勁看看能不能攢個首付,後來看了日漸高漲的房價就歇菜了,以她的月薪恐怕終其一生也隻能買個廁所。
李英眼神不太好,好幾次半夜起來摸黑上廁所,看見地上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動,開燈戴上眼鏡仔細一看,好家夥,是一隻巨大蟑螂,據說是非洲來的品種,會飛。李英被嚇到當場崩潰。
每當這個時候都會刺激她萌生回老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