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店裏酒壇子擺放整齊,香味四溢,這是鎮裏酒廠新出的酒。
老板說:“要多少?”
林峰說:“老樣子,一斤,借個瓶子,下次還回來。”
“沒帶瓶子嗎?”
“給忘掉了。”
“小事,我給你找一個。”
林峰站在門口,聽見旁邊店門口兩個大媽在嘀咕著什麼。
“二蛋要結婚了。”
“這不挺好。”
“新娘懷過孕。”
“啊?”
“不是二蛋的。”
“咦~”
“打胎的錢都是二蛋出的。”
“喲~”
越聽越不對勁,差點炸裂林峰的耳朵,不敢久留,付了錢,放好酒,就往家趕。
2
在山裏,下過雨的清晨,一切都顯得那麼清新。雲霧繚繞在山頭,院子裏的水泥地麵還有些潮濕,門口的水溝也被連續幾天的雨水衝洗得幹淨了些許。
林小夏經常和爺爺一起放羊,他背著一個綠色單肩包,穿著黑色雨靴,褲子上粘了點泥巴,拿著一根磨得已經有些光滑的竹棍,幫爺爺驅趕羊群。
雖然身高也隻比成年的羊高出一點點,但是因為經常跟著爺爺放羊,他已經是一個老練的放羊人。他知道早上要幾點去放羊,去哪裏放,羊喜歡吃什麼草,他也知道家裏一共有幾頭羊幾頭牛,隻是他不會數,他死記硬背下來爺爺跟他說的數字。
趕著羊群和三頭黃牛,爺爺對林小夏說:“水壺帶了嗎?”
手握著比自己還要高的竹棍,不時地敲打一下停著不走的羊:“帶了,傘也帶了,還裝了餅幹。”
以前,爺爺自己一個人放羊的時候,背包是自己背的,裏麵裝著午飯,水壺和一些用得著的東西。後來,林小夏長大了,他說:“我要放羊,我要吃羊肉串”,所以,他成了爺爺的小跟班,放羊的小能手。
林小夏邊走邊跑,快要跟不上羊群的步伐。
羊群邊走邊吃,路上留下一顆顆羊屎球。
爺爺穿著一件羊皮馬甲,雖然外觀上有些粗糙,但是那是真正的羊皮,質量不比的商店裏的差。爺爺也有一根竹棍,比林小夏的竹棍長上許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用的,林小夏記不清,隻知道那根竹棍陪了爺爺很久,從他記事的時候,爺爺就拿著它每天早上趕著羊群離開,每天傍晚又拿著它趕著羊群回來。
每天放羊回到家,爺爺都會把他的竹棍放到房間裏去,不讓它浸在雨裏,不讓它被蟲子啃食。林小夏曾經好奇的問爺爺:“爺爺,這根竹棍對你很重要嗎?”
爺爺說:“重要,我的爺爺,曾經也給我做了一根竹棍。”
林小夏說:“是這根嗎?”
爺爺說:“不是的,我的爺爺去世後不久,竹棍就被牛踩壞了。這根是我自己模仿著做的。”
林小夏又問:“爺爺,你喜歡放羊嗎?”
爺爺摸著林小夏的小平頭,有點順又有點刺撓:“爺爺靠著放羊,養大了你爸爸,叔叔和姑姑,現在又有孫子孫女,爺爺是幸福的。”
林小夏嘴裏吃著餅幹,搖頭晃腦,好像聽懂了爺爺的話又好像沒有聽懂。反正,在他眼裏,爺爺是個愛笑的人,每天都是樂嗬嗬的,不管是對他,還是村子裏的人。
林小夏說:“爸爸說過,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這裏的山不高,沒有那種險峻的山峰和幽深的山穀,爬上山腰,遠遠地望去,就好像已經爬上山頂了一樣,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一片的草甸,連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高原草場。從三月開始,草場就綠芽替枯草,造就了天然的高原牧場,經過幾年,這裏成了放羊放牛的絕佳之地。
從羊圈出發,走出村子,路過一片荒地就到了山腳下,沿著其中一條山路走上山坡,然後翻過另一個山坡就可以到達牧場。
羊群裏總是有那麼幾隻羊不聽指揮,大部隊都開始往山坡上爬了,就是有幾隻貪吃羊惦記著路邊石頭旁長得比石頭還高的草,偏要扔幾塊石頭才肯回頭,難道長得高的草更有味道更有營養?
林小夏晃動著竹棍,快步走向脫離大部隊的那幾隻羊,嘴裏發著不知道用什麼擬聲詞來描述的聲音。林小夏不明白為什麼要用這樣稀奇古怪的聲音去驅趕羊群,隻是看爺爺每次都是這樣,他也就跟著這樣。
趕回那幾隻羊,林小夏也加快速度要跟上羊群。沒走幾步,一不小心,撲通一下,林小夏摔倒在了地上,利索爬起來,聽見爺爺朝他大喊:“哎喲,沒事吧,不要跑,看路。”
林小夏拍了拍手,又拍掉褲子上的土,喊道:“我沒事兒,我命硬。”
放羊的路途中,要麼是泥巴路,要麼是石子路,滑滑溜溜,坎坎坷坷,林小夏在這來回的路上已經不隻摔倒過一次。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摔倒了,石頭也被我踩到了,兩清。”
翻過山丘,就趕著羊群來到牧場。
因為下過雨,山上的雲霧還沒有散去,站在草地上遠眺,遠處的山頭淹沒在了雲裏,看不清白和綠的交集線。可是轉頭一看,視線隨著草地的坡度慢慢攀升,最後停留在了一條線上,那是隆起的草地割出來的一條線,區分開更遠處白茫茫的一片,線上零散分布著一些點,那是正在吃草的羊,偶爾看清它們的腿和身子。
有時候霧很濃,牧場陷入了一整片的渾濁裏。草地上有不知道從哪裏滾落的枯樹幹,奇形怪狀,張牙舞爪,它迷失在霧裏,從此做了草場上的孤魂野鬼。如果,迷失在霧裏的是一個人,看著周圍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遠方,低頭隻能看見草,往前走幾步,是草,往後走幾步,還是草,始終看不到路,找不到方向。
爺爺說:“大霧散去之後,就能看見路了。”
牧場很寬很廣,越過幾個山丘的範圍還是牧場,羊群在這裏也更自由,更能吃飽,林小夏也隻需要控製羊群的活動範圍然後看住那幾頭叛逆的羊。
3
1997年的夏天,林小夏出生在鎮裏的婦幼保健站,那時候林小夏的父親在外打工,沒有看見自己的兒子出生時是什麼樣子。第二年去上戶口的時候,工作人員問孩子的生日,林小夏的父親說:“夏天生的。”
和很多孩子一樣,林小夏一歲前也是在母親的懷抱中哭著,笑著,睡著。可是還沒有等林小夏周歲,他的母親就患病去世,留下還沒有斷奶的林小夏在父親懷裏。
林小夏的記憶裏沒有關於母親的記憶,他常常看著母親的照片發呆,看著照片裏那陌生的麵孔,他知道那是他的母親,可是他沒有感覺。
林小夏問他的父親:“媽媽愛我嗎?”
父親說:“愛,當然愛。”
林小夏說:“我是乖小孩嗎?”
父親說:“當然乖啦。”
林小夏開始哭喊:“那媽媽為什麼不要我,嗚嗚嗚~為什麼我沒有媽媽!”
父親也開始哽咽,但是他沒有流眼淚,他抱住林小夏,安慰著,說:“媽媽沒有不要小夏,媽媽一直看著小夏呢。”
也許是哭夠了,也許是知道再怎麼哭鬧媽媽也不會再出現在自己麵前,四歲以後,林小夏不再哭泣,他開始跟著爺爺放羊,拿著木棍,跌跌撞撞,好像把和爺爺放羊當做了自己全部的事情。
爺爺很疼愛自己的大孫子,走路走累了就把林小夏背在後背上,放羊放累了,就找片舒坦的草地坐下,拿出背包裏裝著的幹糧,邊吃邊給林小夏講山裏的故事。
爺爺說:“每年的雨季,也是菌子生長的時候,村裏的人就會上山找菌子,拿去鎮裏賣,或者自己留著吃,後山上的矮樹林是菌子最多的地方 ,裏麵還有兔子。”
爺爺問身邊的林小夏:“你知道村子裏的人為什麼不抓山上的野兔嗎?”
林小夏說:“因為抓不到。”
爺爺搖搖頭:“不對,人類是很詭計多端的,小兔子還是抓得到的。”
林小夏說:“那,是因為野兔不好吃。”
爺爺笑了,說:“也不對。”
林小夏小小的腦袋開始弄不明白是為什麼,抓得到,又好吃,那為什麼不抓呢,不吃也可以拿去鎮上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