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3年,夏。
蟬鳴像潮水一樣裹挾著整個城市,直到深夜,溫度下降,簌簌地下起了雨。
夏季的北京總是悶熱又潮濕。在這個多雨的季節裏,經常從深夜飄起的小雨一直到天亮。雨聲嘩嘩,枝葉翻動是暑天最常見的景象,今天也不過是最平常的一天。
素來有別人家的孩子之稱的超級學霸端木晏,早已自力更生地在咖啡店打工晚上送外賣,掙她開學讀研究生的生活費。重男輕女貧困農村出生,沒文化的窮親戚像地裏的花生一樣多,開局就是地獄模式。雖然爹媽來北京打工,她有幸在北京讀書,接受了新思想衝擊,爹媽卻仿佛永遠困頓在舊時代裏,一心想讓一她成年就嫁人,三年抱兩。還學費,不打死她都是仁慈。如果不打工,雖然有拿到手軟的獎學金和競賽獎金,要知道在這個繁華的城市也隻是剛剛夠,誰都想在讀書的時候過得舒服一點。
端木晏擦著桌子,動作認真仔細,咖啡店裏暖色的燈光打在她淺金色長發上、撒滿她高挑勻稱的身體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暖橙色的光柔化了她過分冷硬美麗的臉龐,眉目間的憂愁像是冰山一樣化不開。頭發是收到保送研究生消息那天染的,稀裏糊塗的就染完了,私心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大約是覺得這是自由的象征。
其實今天也不算平常,今天是她18歲的生日,沒有人記得,她自己都刻意忽略掉了。她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用他們的話來說,她不是香火。端木晏嗤笑,端木家的兩顆香火小學一個讀了八年一個九年,不愧是雙胞胎親兄弟,一對蠢出世的王八。
然而天不遂人願,端木晏以為能幹到開學,中午吃完午飯,老板委婉告訴她,她被開除了。
端木晏有一瞬間的呆愣,她不明白為什麼,但微乎其微的自尊沒有讓她刨根問底,隻是灰溜溜地收拾東西打傘離開。人生的前18年已經足夠丟人現眼,18歲的準研究生又怎麼了?還不是為錢發愁。
端木晏垂頭耷腦地走出了一家被告知不收短期工的餐館,送外賣的工資顯然不滿足她的理想,她想多賺一點保險錢。她已經問了六家店了,沒一個要她的。
雨更大了。幸虧北京排水係統挺好,不然這天天下雨怎麼受得了。要是真淹了,北京人民就要變成人魚給過路的漁船唱地地地道道道了。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在端木晏看來命中注定似的,一張顏色絢麗的傳單幾乎是蠻橫的塞進端木晏的手裏,端木晏鬼使神差地掃了一眼傳單上的字,聘請英語家教老師,一個小時一千二,教初中生。
端木晏抬頭環顧四周,剛剛塞她傳單的是一個穿著紅色大衣的男人,等她看去,人已經不見了,有種針對她的騙局的即視感。
端木晏幾乎是下意識的冷笑一聲,哪來的騙子?……但是,一千二一個小時,教初中生,簡直就是一份天上掉餡餅,餡還是金條的完美工作,就算是騙子也要得讓她咬一口肉下來!聰明如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還能比沒錢上學還慘嗎?
說幹就幹,加了傳單留下的聯係方式,簡單聊了幾句,問了地址,是一家富人別墅區,靠山,就近的公交車都離別墅區三裏路。端木晏難得奢侈滴滴打車了一回。
滴滴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皮膚微黑的中年男人,端木晏話也不多,除了啪嗒雨聲,一路無話
白色車子在車流裏平穩前行,半個小時後,導航的機械女聲響起,已到達目的地。
付完錢,端木晏拎著還濕漉漉的黑傘跨出車子,界麵的付款記錄讓端木晏心中一番肉疼。幾絲雨絲打在臉上,端木晏撐起傘,裹了裹廉價的駝色大衣,徑直向道閘走去。背影消瘦,孤寂單薄。
冷風刺骨,雨絲似針,梧桐參天,樹葉簌簌,行人狼狽。
門口保安似乎是有被打過招呼,端木晏還沒有開口,門就已經打開了。矮胖的保安衝她一笑,客客氣氣又親切道:“來啦?”
端木晏克製地點點頭,幽靈似地徑直跨過保安室旁的道閘。
“端木小姐,你終於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有著一頭紅色卷毛、翠綠色眸子,疑似有拉美血統的外國小哥站在白色別墅門口旁,手裏修剪著窗戶下桌子上花瓶裏的玫瑰,聊家常般的開口。別墅院子的門沒關,法國梧桐參天蔽日,將整個獨棟別墅籠罩在她的枝椏下,正簌簌地掉著葉子,鮮豔的薔薇攀附柵欄,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端木晏剛在門口頓足,還沒來得及看清門牌號,大腦飛速思考措辭,外國小哥就先說話了,端木晏大腦宕機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