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滾滾,一場滂沱大雨就這樣急急而至,冰涼的雨幕瞬間澆滅整個熱鬧繁華的盛都。
雨將小些時,長榮街上的行人或打傘,或頭頂鬥笠、身披蓑衣湊在一團。這些平頭老百姓們,皆是滿眼唏噓地望著那座曾經肅穆莊嚴的將軍府,除了門口的兩隻石獅子還完好無損,如今竟然隻剩得一片焦黑廢墟。
沒人知道火是如何起來的,大家發現將軍府著火時,已是濃煙彌漫,火光衝天。而護城隊從頭至尾都不曾來過一個士兵提水相救。
交頭接耳聲嗡嗡隆隆:
“楊將軍一家,這便完了?”
“他們家這兩年走的什麼運?也太慘了吧!”
“幸好這雨來得及時,不然能燒毀半條街呢!”
“新皇登基,吃相可真……”
“你不要命啦?走走走,趕緊散了吧……”
楊之瑤倒在火海裏的那一刻,從未像這樣痛恨過自己。
她渾身疼到牙齒直打顫,身下的血在慢慢蜿蜒,散成一片。
她的意識也逐漸開始模糊,可偏偏趙淮那不可一世的樣子卻在腦中愈發清晰,他的話甚至還在耳邊不斷盤旋:
“你這副尊容,還妄想當皇後?即便做粗使宮女,朕都覺得惡心!”
趙淮滿眼通紅,右手掐著楊之瑤的脖子,左手一把抓起青瓷酒壺,抖掉壺蓋,迫切地將整壺毒酒直接灌進她嘴中。
楊之瑤咬牙掙紮,可大多還是被灌進口中。臉上、發間浸染的酒漬,凝成一道道細流,順著脖子漸漸隱入衣領,打濕內衫。
看酒壺已空,趙淮的雙手同時鬆開。隻聽一聲脆響,瓷片碎落一地。他冷眼看著被嗆得咳嗽不止的楊之瑤,慢條斯理地從袖袋中掏出一張繡著胖乎乎的蜜桃的帕子,擦了擦手,最後嫌棄地直接扔在地上:
“讓你死在這裏,是不想弄髒了朕的皇宮!萬一惹得雲兒不高興、腹中龍子有閃失,即便你死一萬次,也不夠!”
“趙淮……你瞎了眼,盲了心……對自己就快足月的孩兒都忍心下手!我會在地府裏等著,沒有我們楊家幫襯,看你的皇位……能做到幾時!”楊之瑤手攥成拳,銀牙咬碎,忍著渾身蝕骨的劇痛,趴在桌上強撐。
頭上的鳳釵已鬆鬆垮垮,淩亂的發絲更顯得這位皇後無比狼狽可憐。明明是深秋時節,楊之瑤此時卻已冷汗沾染一身。
“你與別人苟且得來的雜種,還想混淆皇嗣?你們幾個盯住了,將軍府不化為灰燼,不準有一隻活物出來!”
說完,趙淮揚長而去。三名暗衛看向頭領武青,武青眼中流露著一絲不忍,可還是毫不猶豫地下令。整個將軍府灑滿柏油,火勢迅速蔓延開來。
而屋內的楊之瑤再也抵擋不住侵入肺腑的毒發之痛,她雙臂撐著桌子想站起身逃出去,結果卻重重跌倒在地。她喘著粗氣,雙手顫顫巍巍地覆上隆起的肚子,卻感受不到腹中胎兒任何動靜,眼角的淚終於止不住地墜落。
此刻,楊之瑤絕望得就像岸上放棄掙紮的死魚。她的呼吸越來越弱,火紅的鳳袍上暈染開的血跡越來越多,鮮紅的裙擺逐漸變成暗紅色。
周圍的烈火一寸一寸地吞噬著她的肌膚,疊加著毒酒攪肚刮腸般的疼痛,讓她的尖叫聲顯得更加淒厲。
是她害得爹爹兄長馬革裹屍,戰死沙場;是她害得姐姐姐夫孤立無援,慘死在鐵蹄之下;是她害得母親一病不起,投繯自盡。
將軍府的仆婦侍衛,趙淮一律沒放過。八十七口全都被屠戮殆盡,陪自己葬身火海。
趙淮!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她好恨!如果有來生!如果有來生!
……
“唉……”
是誰在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