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蒼龍吟曲 第一節(1 / 2)

我從懵懂中醒過來,感到自己好像是從天空中墜地。

見鬼,真是見鬼,還沒有落地?!未免太高了些?!姿勢還似乎是頭朝下紮向地麵,這樣摔落下去,簡直不知是怎麼樣一個的死法。

一片翠綠之色有點兒刺眼地閃動,幾乎照亮了雙眼。我一陣惶然,方才醒悟,那隻是大地上的草地在我閃電般拋落時所映射的特有奇觀。我悲鳴一聲,在粉身碎骨的等待中,落到一大片嫩靈靈的油綠中去。

觸地很柔軟,綿綿地將身軀裹住,像是母親的懷抱。

帶著驚恐,不敢相信地往身下看一看,褲子沾染的都是水草的汁液,還被印出了翡翠的光芒。

好一條褲子,竟給這樣糟蹋。

這條褲子是多少錢買的?!

我實在想不起來了,爬起來,往四周張望,這是哪兒?!我曾經來過?!

如此地熟悉,沒錯,我來過。

想起來了,一連幾個月,夢裏相會之地。

該死的,我又一次做了夢?!

我掐著指頭,咬牙切齒,隻希望自己趕快清醒,但沒有用,痛感是痛感,知覺是知覺,努力醒來的掙紮使得天空旋轉,腳下大地變成一個卷動的渦流,同往常一樣,光輝變了色,越發地金黃色,芒刺像水銀鋪瀉,將數方的大地籠罩成一座神龕,眼前朦朦朧朧,有一個胎盤一樣的吸力,把什麼輸送過來。

我放棄了掙紮,苦笑著看到一條、一條黃金的臍帶,盤繞著連接上肚子,心中不由道:“我為什麼老是夢到自己回到孕婦的肚子裏,這就是懷念母親孕育我的情結?!哪兒有這樣一個腹中長草、四周廣闊無垠、透著光線的*?!”

一種律動若有若無地起伏,在耳邊,在拍擊,“嘭嘭”好似心跳,但比心跳緩慢、輕柔一些,每次都是這樣。

雖然你一開始不停地抗拒,還是不知不覺地被帶動,好似當真回到呆在母腹時刻,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種血脈相連的依戀,真切得讓你生出種種錯覺,似曾覺得自己剛成為一個生命時麵感受到母親的身體,而慢慢的,意識被帶到一片沒有任何時間概念的混沌中,攪入到一個翻騰的旋渦中翻滾,而眼前漸漸地模糊,漸漸地模糊,最後已不知去了何處。

眼看今天又是要這樣,我真怕了,因為我為此每天遲到,自己再也無法隨意下去。

突然,手機上的鈴聲響起,熒麵閃爍震動,隻聽得一個大喇叭嬰兒大叫:“來電話啦。來電話啦。”我猛然脫離夢境,在黑夜中坐了起來,閉著眼睛,打開台燈,努力睜著那雙幹裂、怕光的眼睛,將手機找到,伸到嘴邊,含糊地問:“喂。”

電話是我女友韓靜打過來的。

她是一家雜誌社的主編兼記者,據說小有名氣。

我不太關注,並不是對她的事毫不關心,而是實在投入不進興趣。她所在的那一家名為《自然密碼》的雜誌,似乎以“自然”標以科學,卻時常考證一些虛無縹渺的事兒,文章闡述一些自然和人文景觀,往往到了最後,不給出任何科學的依據,直接得出結論,告訴你,現代科學一直解釋不了。

刊登的要是故事,我會出於對女友的支持,但刊物實在是太煞有介事,自有一套與“靈異”相關的嚴密體統,而據我所知,我女友寫作,手頭上總是放著我研究過的《今古傳奇》,以及一係列仙俠小說。她時而還會抽出時間,回頭與我討論,譬如先有“陸鴉”,還是先有“燃燈古佛”,完全是要“從《封神演義》中來,走向大眾中去”。我叫孔繁嶽,專業是工業設計,雖然常讀一些仙俠小說,雖然“簪纓門楣”,是孔聖人七十四代孫,畢竟是從新教育的學校中出來的,用一句現在不再流行了,而曾經“進步”的話來講,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學的哲學是馬列,具有無產階級鮮明、鮮明的物質觀”,尚能分清小說和現實之別,讀仙俠消遣可以,卻從不認為仙俠存在。上小學時相信“科學總戰勝迷信”,“巫婆總在雷鋒的鞭炮下滿地找牙”,上中學時批判“未看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而上大學時,開始變得現實,幹脆關上自己的耳朵,抱元守一,對這一種事兒引發的爭論,聽聽可以,卻不願意爭不願意問,實在與女友的文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