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今年的雪勢極大,厚重的雪層將梅樹壓彎了腰,樹下,皇帝設宴招待群臣。
酒過三巡,由高位者帶頭說些漂亮話,等到禦醫陶景,他舉杯敬酒:“定遠將軍年少有為,近來又大敗契丹,天佑大楚!恭喜陛下,有此良將!”
陶太醫長了一張老實人的臉,這會漂亮話說得格外真誠,皇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奈何這位陶太醫他似乎缺了點運氣,話音未落,內監總管匆匆趕來,俯身在陛下耳邊說了幾句,皇帝嘴角笑意驟然拉平:“讓他進來。”
進來的是個小卒,甲胄上麵鏽跡斑斑,還沾著已經幹涸的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與眼前的宴會上格格不入:“稟告陛下,滄州軍中許多將士腹瀉不止,定遠將軍懷疑是契丹投毒!”
“投毒?豈有此理!”皇帝拍案而起,餘光掃到像個木樁子一樣直挺挺站在那的陶景,臉色更差了幾分,那張憤怒臉上帶著虛浮的病氣,比常人臉色蒼白。
陶景心中微驚,隻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匆匆低頭卻也晚了。
“那就陶太醫去吧。”
陶景笑不出來,他簡直想抽自己這張嘴,提什麼不好,非得提那柳清?現在還能怎麼辦?隻能跪下領旨!
大年三十的晚上,莫說這條街,怕是整個京都也隻有慧心堂這一家醫館開著門,不時有人出出入入。要不是實在身體不適,誰會偏要在這麼個好日子來醫館?
“那也不至於這般鬼祟可疑的做派吧?要不是知道他是來看病,怕不是都會以為他是背著婆娘出來嫖的!”
薑婉蹲在屋頂,低頭往下瞅,正瞧見一錦袍青年帶著兩個隨從,擋著臉進了醫館,進來之前還沒忘了左右看看,生怕被人看見。
“薑婉!你怎麼又上房頂了?你這是要氣死我呀你,姑娘家哪有你這樣的?閑得慌你就給我下來幹活!”薑道誠沒想到一眼沒照顧到就被這倒黴孩子給鑽了空子,氣的臉都紅了。
薑婉這人,別看她不管名字還是長相,都堪稱文雅,但實際上跟“文雅”這兩個字那是丁點邊都不沾,從小到大那都是十裏八鄉的調皮搗蛋鬼。
她轉頭就和她爹麵麵相覷,嗖的一下子縮回頭,流年不利,看來今天運氣不咋地。
“我這就下來!”她手腳麻利的從屋頂爬下來,不至於如履平地吧,倒也輕車熟路。
恰在此時剛才看見的錦袍青年走進來,趕在親爹給指派任務前道:“來病人了,我去給他看!”
薑道誠指著她的手微微顫抖,然而這兔崽子跑的太快,這麼一會功夫,就跑到了那青年麵前。
“我是慧心堂的醫女,敢問這位公子,可是身體不適?”
錦袍青年抬頭便呆住了。清澈明亮的瞳孔,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誰能想到她是個上房揭瓦的性子?反正錦袍青年是不能。他隻覺得那盈盈美目看過來,自己半邊身子都軟了。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毫不誇張的說,他連他們倆未來孩子叫什麼都想好了!
薑婉假裝沒聽見,還是家丁看不下去碰了他們公子一下,好不容易號上脈,美人卻蹙著眉半天沒說話。
“你到底行不行啊?我們公子到底是什麼情況?”
“是啊,今天怎麼讓個女子給公子看診?萬一出了什麼錯,你們擔待得起嗎?”
兩個家丁一唱一和,嗓門不小,不少病人都好奇的看過來。
薑婉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上一變,緩緩收回手,問:“您是否常常覺得腰膝酸軟,四肢乏力,頭暈耳鳴,五心煩熱,睡覺的時候容易盜汗,最重要的,在房事上……”
那公子臉色爆紅:“別說了!是是是,你說的都對!”
圍觀者紛紛露出了然的目光,甚至有那好奇者,把目光轉投在他身上某個特殊位置。
薑婉壓了壓嘴角,防止自己笑出來。
要是沒有這倆家丁剛才那一嗓子,他們主子還不至於像現在這麼丟臉,現在場麵難看,可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她起身去抓藥,讓小夥計包好,遞給那錦衣公子:“十兩白銀,謝謝惠顧。”
他終於從美色中回神,倒抽一口冷氣:“十兩?!你怎麼不去搶?”
“搶錢犯法,我們做的是正經買賣,您要是非得嫌貴的話……”薑婉像掀開羊皮的狼,惡劣的笑笑,“不如您等年後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反正這也不是急症。”
錦衣公子憋著一口氣丟下十兩銀子,拿著藥灰溜溜的走了。
旁邊正在看診的布衣老者顫巍巍的問:“這裏的藥這麼貴嗎?我沒有那麼多銀子,能不能…能不能開點便宜的藥?”
這話正落在薑婉耳朵裏,她回頭看看說話的人。頭發花白滿臉皺紋,正在號脈的手粗糙開裂,身上是一身縫縫補補的粗布麻衣,被洗的發白褪色。
“老伯不要擔心,今天過年,我做主免了你的費用。”
她衝夥計點點頭,沒等老人家反應過來說些感謝的話,快步繞到櫃子旁動手整理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