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落葉歸根(1 / 3)

瑟瑟的風卷起落葉,幹癟的葉隨之上下起伏,最終落到平直的柏油路上,被過往的汽車碾得粉碎。

邢晨耷拉著肩膀站在街角,和其他人一起等待著無聊的紅燈。擁擠的人群來回磨蹭著他的導盲杖,右手拎著的塑料袋也嘩嘩作響。塑料袋裏裝著幾桶泡麵和一排養樂多,這是他今天的晚飯。

綠燈亮了,他察覺人群開始往前走,他也跟著人群走。踉踉蹌蹌的走到馬路對過,經過幾家金光閃閃的櫥窗,向右拐進一個小巷子裏,走大約兩百步,有一個破舊鐵門,吱吱呀呀地推開,裏麵裝著一棟小舊住宅樓。邢晨住在一樓,因為一樓附帶小院子,免得上下走樓梯。

半個月前,邢越大張旗鼓地準備了一個酒局,宴請王能,邢晨自然在場,但王能借故沒來。那是上個月第四次拒絕參加,誰都清楚,這是王能膩味了,找到新歡了。

邢越大發雷霆,邢晨隻能低聲下氣跟邢越保證,自己出去找點事情補貼家用。邢越猶豫再三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邢晨當天就訂了回南城市的票。

其實邢晨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回來。南城市對他而言,說是地獄也毫不誇張。但就是這樣,在邢越黑著臉朝他點頭的時候,他心裏立馬就蹦出了南城這兩個字。

坐在車上的時候,邢晨依舊思考著這個問題。隨著車後的景象不斷倒退,他的腦海裏也陸陸續續地閃現出過去的片段。

邢晨第一次去畢南和葉天墳前的那個晚上,他按照約定返回到酒吧,但張牧不在那裏,酒吧的門也鎖著。邢晨知道自己狐假虎威的事情已經敗露了,但沒想到這麼快。接下來的幾天裏,他在酒吧附近轉了又轉,恨不得把整個南城市逛遍,也都沒找到張牧的影子,酒吧也一直沒開張。

葉天知道邢越是個怎樣的人,就把酒吧過戶給張牧,想讓張牧轉交給他。但葉天看錯了人,邢晨也不能興師動眾的去找。最後他隻能舍棄酒吧,灰溜溜地跟著劉芸他們搬家。

搬家之後,邢越一反常態的安靜,邢晨也按照他們事先約定好的,邢越負責下葬畢南和葉天,邢晨負責喝酒應酬王能那些人。

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使得邢越成了工廠裏的一個小頭頭。邢晨又找了一個白天刷盤子的工作,晚上就跟著邢越應酬,劉芸也在工廠裏管理著一小撮人,三個人同時工作,家裏也逐漸積攢了些錢,邢越也沒再提邢晨去當婊子的事了。

因為他已經是了。

一開始,他並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他也曾試著反抗邢越,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徹底壞掉了,斷裂的骨頭隻靠筋肉牽連著,經受不起任何暴力。他沒錢給自己做手術。身體禁不住任何暴力,時間久了,骨頭自己長合成另一副模樣,連帶著靈魂也是。其實這種變化僅僅用了兩年時間,後來的五年是肉體的麻木,靈魂的沉淪。

真的什麼都不能拯救他了。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晚上,邢晨得出了這個結論。

但當邢晨真真正正站在南城市這片土地上,鼻子裏呼吸著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那顆浪蕩許久的心開始搏動。邢晨傻傻地站在原地很久,久到人群散盡,久到新人湧來,久到淚流滿麵。

淚水可以粉碎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知道,這些年的淪喪不過是掩飾怯懦的借口,他隻是在逃避他們留下的殘局。

距離那次看望畢南和葉天,已經過了七年了。而七年之後,邢晨用著賣身子攢的小錢重新回到了南城市,這個見證他意氣風發的地方。

把導盲杖倚靠在門邊,從褲兜裏掏出一把生了鏽的鑰匙,手指先摸索著鑰匙孔,在插進鑰匙,一次插中,邢晨呼出了一口氣,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推開門,一股悶潮味撲麵而來,邢晨用手在麵前揮了揮。拿起導盲杖進了屋,鑰匙丟在鞋櫃上麵,鞋也順勢踢到一邊,隻穿著襪子在房間裏摸索著。

往前走了幾步,腿上猛然觸到硬物,邢晨伸手摸過去,是桌子。他把塑料袋丟在上麵,又往前探去,摸到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麵。頭微微仰著,小窗戶射出幾道光線,直直地灑在那張俊朗的臉上。濃眉星目,高挺鼻梁,再加上薄薄的嘴唇,一切如舊,隻是下巴上長出一些青碴。

邢晨早就不鍛煉了,再加上夜生活的豐富,現在走兩步就要喘。他就坐在椅子上,微微張開嘴,空洞洞的眼睛裏什麼也沒有。感覺氣息喘勻了,他才慢悠悠的站起身子。

他對這個房子並不熟悉,畢竟他今天才正式搬來,有很多地方還記不住。他憑借上午摸索過的記憶,拎著塑料袋往旁邊走,走到廚房裏。

拿起熱水壺,接水燒開,又是一陣等待。邢晨撕開調料包全部倒進桶裏,這些完成之後,他就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沒什麼事情可做。

邢晨下了車站,在酒店過渡了幾天,在曾經的酒吧周邊租了房子,他打算長久地住在這裏。借著四處找房子的空檔,邢晨把他曾生活過的區域逛了個遍,南城市變化很大。他之前住的地方拆遷了,現在合並成那個小公園的一部分,小公園依舊在那裏,裏麵似乎新建了一些運動設施。酒吧也不在了,改成了一個服裝店。

最令邢晨意想不到的是,埋葬畢南和葉天的那片荒林被資本圈占,建成了辦公大樓。當時邢晨從大樓保安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眼淚嘩的一聲就砸下來了,嚇得保安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歉。

電壺咕嚕嚕的響了起來,打斷了邢晨的回憶。邢晨衝好泡麵,端到剛剛放東西的桌子上,又從塑料袋裏拿出那一排養樂多,邢晨大口大口咽進去,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滿口腔。他很喜歡這個味道,真的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