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立夏了,滑黏黏地風溜過窗縫肆無畏懼地闖了進來。屋裏立即漾起急促的咳嗽聲,木門被吱呀推開,女人皺著眉頭,有些別扭地走進來,瞧著床上沒有動靜,靜歎一聲,默默地關好窗
“打開吧”,床上傳來了少年沙啞的聲音。
女人皺了皺眉,認命般地拉開了窗,一陣風隨及溜進來,未落定的灰塵再度飛揚.
“晨晨,來吃飯吧,做了你愛吃的……”女人未說完便被沙啞的聲音打斷。
“知道了媽,你先出去吧”
風嗚嗚地刮著,掀起一陣咳嗽,隨即陷入死寂。女人揉了揉酸痛的眼,推開了窗戶,留下一條小縫,悄無聲息地,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
雨劈裏啪啦地砸在窗上,門外劉芸拖拉聲音來回響起,邢晨攥著被子,緊緊蒙住自己,雨滴一吵,什麼都聽不見了.
聽見裏屋傳來噠噠的聲音,劉芸胡亂地摸了一把臉,清了清嗓子,擠出滿臉褶子,沒有一點笑意。劉芸忙迎過去扶他,卻被巧妙避開。
“我自己可以的”,邢晨淡淡地別過頭 ,晃晃悠悠的走向客廳。
窗外電閃轟鳴,窗內卻是一片沉寂,除了偶爾碗筷地碰撞聲,再也發不出其他聲音。
“你爸升職了,你知道嗎”,劉芸主動打開話題,聲音裏掩不住的喜悅。
邢晨隻是點了點頭,但渾身還是很痛,每咀嚼一下都會痛。但邢晨要好好吃飯,長長力氣,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媽媽的新工作也很不錯,哦,前些天王哥還要我叫你一起去喝酒呢”,劉芸夾起一口雞蛋塞進嘴裏,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我們等會兒去買束花吧”,邢晨淡淡說道。
劉芸麵露難色,“小晨今天天氣不好,路滑”
邢晨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輕輕地放下筷子,慢悠悠的站起身子,凳子因為主人的起身發出幽幽的響聲。
“我自己去就行了”,邢晨穩了穩身子,伸手去抓導盲杖。
“無親無故的,人家怎麼可能讓你取回屍體啊”,劉芸緩了緩自己的怒氣,盡可能理智的向邢晨分析實際情況。
是啊,邢晨是畢南的誰呢?邢晨是葉天的誰呢?
邢晨指尖劇烈顫抖起來,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感覺喉嚨裏像是堵住了什麼東西一樣,窒息又刺痛。
“畢南是我的女朋友”
邢晨胸口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但他依舊說出了自己的心聲。邢晨在畢南死後,以一種極其卑劣的手段說明了他們的關係。而他要用這層身份帶畢南和葉天回家。
劉芸頓時臉色煞白,憤怒再度湧上她的心頭,她簡直不能容忍她的寶貝兒子和一個婊子談戀愛。
“邢晨,我看你是病糊塗了,你不許去聽到沒有,也不許跟任何人說剛剛的那番話”
邢晨輕輕一笑,順手拿起桌子上一根筷子,在自己的脖子處來回比劃著,感覺不如水果刀趁手。
“畢南是我的女朋友”,他輕輕地重複著。
劉芸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庫庫來到邢晨麵前,血液逃離大腦湧向雙手,邢晨手裏的筷子被甩到一邊,嘰裏咕嚕的滾到牆邊,戳破了最後的白皮。
“她都死了,你還去什麼啊!”劉芸聲嘶力竭地吼著,空氣裏回蕩著痛苦地喘息。
“她在的時候,你找她我不說什麼,你因為她不好好學習,搞什麼音樂,我也不說什麼,但她都死了啊,被車撞死了,你還鬧什麼啊!”
邢晨隻是靜靜地原地,剛剛拿著筷子的手慢慢垂下,直直的眼神裏看不出什麼,隻是白皙的手臂爆出扭曲的青筋。
劉芸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小晨,聽媽的,咱換個地方生活,你爸已經看好房子了,你一點頭,咱就搬過去 ,好不好?”
水珠順著褶皺,一下一下的敲打著地板。
邢晨隻感覺手臂一輕,一聲撲通,一雙手就緊緊攥住了他的褲腿,“算媽求求你,忘了她吧”,女人的憐聲啜泣被雨水淹沒,窗外的雨還未停,劈裏啪啦打在木窗上,風灌了進來,滿屋狂風呼嘯。
邢晨仰起頭,嘴角依舊掛著溫柔的笑,空洞洞的眼睛定定地盯著眼前的黑暗,他似乎看到了畢南、似乎看到了葉天。
你就出去闖蕩闖蕩,就當替我們倆見見世麵吧。葉天那天是這麼說的。
邢晨輕笑一聲 ,“等他們安葬好了,我們就搬走吧” 。
或許是好久沒下過這麼大的雨了,它留了很長時間,久到窗上的花玻璃都被敲碎了。